话说到这里,常秋云就不听了,直接打岔:“对不起对得起的,日子还得往前过。咱都往前看吧。行了,外面怪冷的,你这又是咳又是喘的,在屋里呆着吧。”
范云清还要说话,那边大垚就叫人了:“妈,快点吧,都等你了。有啥可说的,不停的说说说的。”
一家子除了老太太全都坐在卡车的车厢里,车厢带着帆布的车篷,挡风。
林晓星坐在最边上,路不好走,车一颠簸,她就抱怨:“为什么不买火车票。”
“下了火车到村上,得走一个多小时。”林雨桐看了她一眼,“汽车其实比火车快,两小时差不多就该到了。”
“说的就跟你坐过汽车似的。”林晓星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然后撇嘴。瞧着好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一点,也没那么土了。
那是啊,入了冬,忙的就是针线。
常秋云这人,那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人。到了城里,再穿的土气,那就叫人笑话了。
所以啊,买了粗布自己染了黑的蓝的两色的布。
给俩儿子和四爷一人准备了两身厚棉衣。给林雨桐呢?下了血本了,碎花的洋布扯了几尺,叫林雨桐做棉袄。林雨桐偏不,说那料子留着明年用,她用格子的床单做袄面,里子用老粗布。做了一件翻领的格子棉袄,毛蓝的裤子黑棉鞋。再围一条红色的方巾,把辫子剪短,梳成俩小辫,肯定是不土气的。
想要跟林晓星似的穿呢子大衣,这是不用去想的事。但至少告别了大裆裤,这是林雨桐最满意的了。
小姑娘骄纵的不会说话,林雨桐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一路无话,临到村里的时候,林雨桐又偷着塞给四爷几个大洋,他这边的爹妈,还是得管的。
果然,车一进村子,乌泱泱的一片都涌过来,看大汽车啊。
李月芬看着儿子一身新,高兴的什么似的:“这可是得了你老丈人的济了。”
这回四爷没回林家边上的房子,而是被金家接回家了。
家里的哥嫂脸上都带着殷勤的笑,桌上的饭也难得,白菜萝卜外加一盘子炒鸡蛋。
四爷当着哥嫂的面递了一个大洋给李月芬补贴家用。
那当嫂子的马上去抱柴火,说是要把炕的烧的再热一些。
一家人在一起能说啥啊?
说林家的事,说林百川另娶的事,说在省城安顿的事。当然最关心的还是招工的事。
四爷一一都说了,但叫他晚上住这边,那真不习惯,就借口说:“那边来了几个当兵的,就住我那屋。我得回去招呼招呼。”
李月芬就起身往出送儿子,到了门口了才说:“抓紧的把婚事给办了。看那林百川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这到底是亲老丈人,你在城里无根无基的,有个靠山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爱子之心,只能领受。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应着。
临了了,李月芬才道:“这去了,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啊?”
“别管多少钱,我每月给您寄三块钱。”四爷就说:“不够了,找人给我捎话。”
“娘不是要你的钱。”李月芬低声道:“我是说,你得防着你爹从你要钱。你爹的耳朵根子软,你嫂子那就是眼皮子浅的。我可跟你说,这出了门了,拿了工钱了,就好好的攒着。尽快给娘添个大胖孙子。除了娘,谁从你要钱要粮要东西,你都别给。你要是抹不开面,叫虎妞去。你嫂子怕虎妞着呢。”
四爷能说啥啊:“等日子过好了,不少您给我爹的。回去吧!”
回来的时候,果然林雨桐就在这边等着四爷:“想着你也会回来。”
“受不了屋里那个味儿。”四爷坐下,林雨桐就从锅里端出饺子,“我包的,吃吧。”
他吃饭挑,就是常秋云做饭,他的饭量看着都会下降。
“看来我除了那个一一五厂哪里也去不了了。”林雨桐就说:“要不然你这吃饭都成问题。”
“你不跟着我想上哪去?”四爷吃着熟悉的味道,才觉得舒坦了。
林雨桐正要接话呢,外面就传来钱思远的声音:“那什么……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一一五厂?”
说这话,人就进来了,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四爷:“跟你们一块回来那小姑娘,就是我那同学范舒拉的表妹,他给我这封信,是替她表姐捎给我的。”
信上说了,有个一一五厂需要技术员,问他去不去?说是有意向,可以找大学的老师,请老师写一封推荐信。
“这事靠谱吗?”钱思远皱眉,“我这出身,行吗?”
看怎么说了吧。
现在这情况,他自己属于知识分子,原则上是不怎么存在障碍的。
四爷将信还给他:“靠谱。这事得抓紧办呢。”
钱思远眼里就放光:“这可真是菩萨显灵了。你是不知道啊,这段时间,我这日子过的,简直没法说啊……”
什么成立了互助组,人拉犁头开荒等等等等。
絮絮叨叨的,跟开了个忆苦会似的。
好容易把这位打发走了,然后常秋云在院子里叫了:“赶紧过来,搭把手。”
得!家里的粮食得装车了。这些瓮是拉不走的,又得把粮食装袋。
女人装粮食,男人往外扛。
林雨桐跟林晓星两人,林晓星第一次下这么个地方,然后看见满瓮的麦子和玉米还有白面玉米面都惊讶了。尤其是看到麦子和玉米,原生态的她真没见过。
搁在一边撑着袋子,林雨桐往里面装。
这孩子愣是傻不愣登的问:“现在农村都这么富了?”看这粮食存的。
光是折腾这些粮食,就折腾了半晌了。最后常秋云连那些铁锹锄头扫帚斧头犁头,锅碗瓢盆,反正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晚上也不睡了,给村里每家每户的门口,放了两斤的粮食,是个意思就行了。
因着一回来就去坟地里给林家老爷子烧纸磕头了,告诉他她儿子还活着的事。因此最主要的差事也完了。收拾好东西,半夜就出发了。
林雨桐估摸着,常秋云是想趁着天亮以前,把粮食从车上给弄下来。
但人家话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部队急着用车不,咱还是别耽搁了。
折腾了这么一晚上,够够的了。
林百川回来的时候,一家子都睡着呢,“嘿!说早去早回,也没让你们这么赶啊。”
家彻底的搬过来之后,常秋云就算是彻底的安心了。她开始干嘛呢?
趁着年前,集市比较热闹。开始给林雨桐采办嫁妆了。
“这过了年,一一五那边肯定就有消息了。”她把婚事定的特别急,“这如今抓紧点,婚事一办,他去上班,你就跟着去就行了。机灵点,这会子肯定是到处都缺人,不管好工作还是坏工作,先混上一工作再说。要紧的是,两口子一定得在一块,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
林雨桐就说:“你这叫我嫁过去,这事跟人家金家说了吗?”
“打个电话给村里……”常秋云就道,“来不来的,他们自己看着办。”
什么大红的嫁衣绣花鞋红盖头,大红的被面的被子两床。而四爷要准备的,就是几个大箱子小桌子小板凳的家伙什,算是有家具了。
房子是厢房,腾出一间来住就行。
林百川这天来就问呢:“这是谁家要办喜事啊?”完全不知道啊。
常秋云看他:“咱妞儿要出嫁了,你这当爹的操啥心啊?”
出嫁?
这……你也没跟我说啊。
咋就这么突然呢?
林百川面色一变,双手叉腰瞪着四爷:“你小子,给我出来。”
“干啥吓唬孩子?”常秋云拉林百川,“你干啥急赤白脸的。那是姑爷,不是儿子。训姑爷不带你这样的。”
林百川点了点常秋云:“你还护着?你还护着?”他压低了声音:“这一个院子里住着,这大男大女的,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你能这么急?”
说的是啥啊!
当然了,早一点成亲就怕自家闺女忍不住干出啥傻事啊。但是这话绝对不能乱说的。
她义正言辞:“想啥呢?孩子可都是规矩孩子。这不是姑爷那边的工作差不多定下来了。抓紧时间把婚结了。将来这分房子干啥的,是不是能优先照顾成家的。我看你们不就是成家的多给照顾的。再说了,两口子还是得在一块。分开……长了总不是事。”
林百川才想说她这为了考虑分房子的事有点过分,可一听后面的话,原来是为了叫小两口在一处啊。
他的表情就不由的软下来了:“那边才是筹备阶段,可以说是从零开始。所以啊,条件相对来说也艰苦……”
“再艰苦,也得跟着去。”常秋云在这点上十分坚持,“不是我不心疼她,真为她好,这个时候就不能拦着。”
那行呗。
他摸摸身上,毛票有几张,这能嫁闺女吗?
留下一句:“你等我……”然后跑出去了。
哎呦!四处的淘换东西啊。
什么饭盒水杯水壶脸盆毛巾,另外又弄了两床新的军被。这家给添几尺花布,那家给做双布鞋,凑到一块,就是林师长能给的起的嫁妆了。
他把这些一股脑的往林雨桐身前推:“有点拿不出手。等以后……等以后,爹给你补一份大的……”说着,又说常秋云,“这都怪你娘。着急叫你嫁人。嫁啥人嘛?我闺女天生就该是当兵的……”
话没说完,常秋云把林老太给请来了。一顿拐棍下去,再不敢叫嚷着叫林雨桐去当兵了。
四九年的大年初一,林雨桐和四爷面对面三鞠躬,就又结为夫妻。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生儿育女过日子,又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