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地上。
终于都彻底宣泄出来了。
金大叔蔫头耷脑地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我突然又有点后悔了,人家金大叔也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承受我的无端端愤怒怨恨。
良久……
“你要听听我的故事么?”金大叔突然开口。
我点点头。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很穷,家里越没有钱,越会觉得人口是个财富,尤其是男孩,拼了命地生,那时候还有计划生育呢,但是在家里偷偷生了,人家也没办法把生出来的孩子弄死。
所以我妈妈生了4个,直到生出了我一个男孩。
生了小的就大的带着,有点力气了就帮着家里一起干活,再大一点,我大姐就出嫁了。
我大姐出嫁的时候男方就给了家里几匹布,一筐子鸡蛋,然后就把我姐姐带走了。
三个月之后,她鼻青脸肿地空手回来,回来一句话没有说,到我妈妈的房间里哭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又回去了。
她是背着大包小包自己回去的。妈妈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她们俩的身影消失在我们视野里的时候,我听见爸爸低低说了一声“赔钱货”。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只看到爸爸面色不善地说完这句话后,又满面笑容地看向我,说我明年就可以去上学了,上了学就能光宗耀祖了。
我那时候竟然还很单纯的问他,姐姐们为什么没有去上学。
爸爸说我太小,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以为我不懂,但是我虽然不懂,却都记住了。
读了书,就全懂了。
等再见到我大姐的时候,我大姐和我大姐夫一起,抱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回来。
我终于看到我大姐脸上的笑容了,不过那笑容不是对着大姐夫的,而是对着她怀里的儿子的,好像那就是她的一切,她所有的希望一样。
就像我妈看我爸以及我的时候一样。
我又长大了一点,我二姐嫁人了,这次是一辆自行车换走了她。
我骑着那辆大自行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害怕。
我开始发了疯地学习,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逃离那个温暖的地狱一般的地方,后来——
后来我真的离开了那个小村子,我去上大学了。
我有时候痛恨自己是个男孩,有时候又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因为我是个男孩,我的姐姐们才会过得如此辛苦,又因为我是个男孩,我才能去读书,上大学,而不是被人用一筐鸡蛋,或者一辆自行车,或者一台彩电换走,就像我姐姐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