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陈庆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时不时发出悠长的叹息。
怎么会有这种事?
金娘的父亲不过是右织室的一名官属匠工,手艺精湛,人也安分老实。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钻研新式织造工艺,梦想有一天能够织出栩栩如生、比水墨图画更为生动绚烂的锦缎。
然而在他偷偷摸摸改进织机的时候,恰逢上官巡查。
因为沉醉于技艺的改进,他蹲坐在三尺余高的脚手架上,迟迟未察觉外人的到来。
右织官勃然大怒,上去一脚踢倒了脚手架。
金娘的父亲猝不及防之下,狠狠地摔在了木架上,腰间被凸起的方木顶了个正着。
右织官不解恨,上去又踢又打,叱骂了一通才余怒未消的离去。
而这则成为了他们一家灾难的开始。
因为腰椎受损,金娘的父亲再也无法坐在织机前干活。
右织官毫不怜恤,立即将人扫地出门。
金娘原本想顶替父亲的职位成为官属匠工,却被讥嘲一番后轰了出去。
一家人衣食无着,在咸阳城实在待不下去,听好心的邻居告知,才搬到城外的偏远之地去。
他们自耕自织,偶尔进城卖掉金娘织出来的丝绸,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谁知好景不长。
金娘的继承了父亲高超的织造手艺,织出的锦绸细密精巧,花色艳丽,在集市上十分畅销。
然而右织官不知从何得知了这个消息,派人找上了她。
其人言道金娘一家的手艺乃是官署学来,织成的锦绸不得随意发卖。要用市价的一半,强征了金娘的所有产出。
于是乎,一家人短暂的安宁日子戛然而止。
收购蚕丝需要成本,纺线织锦需要大量的时间。
加上右织官收购的时候又经常刻意找出各种理由压价,金娘没日没夜的纺织,所得竟然不够一家人的温饱!
老父亲因为生活困顿,没钱看病抓药,在病痛中郁郁而终。
金娘发了狠,不想把织出来的锦绸再卖给右织官。
她偷偷进城卖货的时候,被对方的恶仆追得跳河,小腿被锋利的碎石划伤,侥幸才逃脱出来。
陈庆的心中压抑悲凉,久久无法释怀。
左右织室不过是将作少府下面的一个小机构,属于他寻常懒得去看一眼的那种。
就是这样的蕞尔小吏,竟然能把一家人逼到绝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夫君,你还不睡觉,叹什么气?”
“可是有什么苦楚?父皇难为你了?”
嬴诗曼迷迷糊糊地醒来,伸出一条光洁的粉臂搭在他的身上。
“没事。”
“我能有什么苦楚,我好着呢!”
陈庆轻轻握住她的手。
是别人该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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