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乔幽看出他的想法,“无事,你坐。”
老太爷心中惶恐,却又站不起来。
水乔幽在旁边坐下来,“我坐这里即可。”
老太爷只得作罢。
水乔幽陪着他坐了一会,他终于缓过来,有很多想说,张嘴却不知道先说什么。
水乔幽出声,“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三年前,我在肃西山下醒来,却得知,世上已过百年。至于为何会如此,我亦不知。”
肃西山!
老太爷缓缓摇头,“不,我相信您就是她。”
“为何?”
“您看我的眼神,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愿意相信这离奇之事。
既然是她,昨日那么多人都没能伤到她也就不奇怪了。
水乔幽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而她已经记不起他说的眼神了。
山叔虽然不放心傅老爷子和水乔幽单独在一起,但还是没有违背他的意思,一直在院外等着,也未去探听他们谈论的内容。
他也相信水乔幽不敢在此处放肆。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外面来人通报,宋二爷来了。
他没让人让后者进来,自己去了前面院子见他。
宋二爷已经等在那里。
许是被人拦住,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日还要沉上几分。
看到山叔,他脸色稍微调整了一下,同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山叔,我来给祖父请安,祖父可起了?”
山叔眼神示意拦住他的人退了下去,实话告知,“二爷,老太爷正在见客。他老人家知道您的孝心,让老奴告知您,今日的请安免了,您忙您的,不必记挂他。”
“见客?昨日那位水姑娘?”
“是的。”
“那正好,我一起去见见。”
宋二爷说着就要往里走。
山叔没有让路,“二爷,老太爷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宋二爷听出他这话里的特殊之处,“祖父也未让你老人家在旁伺候。”
“是的。”
宋二爷望向前面,有些不悦,“他那么大年纪了,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行。”
山叔身形不动,“老太爷的命令,我等不敢违背。”
宋二爷听出他的一语双关,目光落回到他身上,审视着他,不再如先前那般尊敬。
山叔不以为意,同他说起其他事情,“另外,有件事老太爷吩咐我转告二爷,他还请了一位贵客前来山庄,对方这几日应当就会抵达丹河。老太爷让二爷留意此事,代他去城中将客人请上山庄,不可怠慢。”
宋二爷注意力被转移,“祖父还请了一位客人上山?”
“是的。”
“何人?”
“这个老奴不清楚,老太爷没有告知。”
宋二爷留意着山叔的神色,看他不像在说谎。
连他都不知道的客人,这让宋二爷更好奇了。
以往,他们这竹海山庄,可从未来过客人。
水乔幽手握浮生,又是姓水,也就罢了。
还有何人,值得老太爷亲自派人去请。
宋二爷知道自己的话在山叔这里不好使,看老太爷对自己另有吩咐,也就没再执意往里进了,下了山去着手安排这件事。
山叔目送他下山,返回院子中,继续等着。
正厅里,傅老爷子对于水乔幽的存在适应了些,想明白了一事。
“您这次,是特意同他们来山庄的?”
水乔幽也不瞒他,“没错,我回来后,在繁城住过一段日子,后来听说那座别院的主人曾与水家有些渊源,就过来看看。”
傅老爷子一听她这话,就猜到她所说的渊源了,忙欲起身请罪,“您别误会。”
水乔幽抬手拦住他,“坐着说即可。”
傅老爷子有些紧张,面对依旧年轻的她,平日里看透世事的老人,仿佛又回到幼时,还有些拘谨,不知从何说起了。
水乔幽看出他的紧张无措,“你不必拘谨,不如,你给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
她想听,傅老爷子自是愿意讲述。
“只要您不嫌烦闷,我愿言无不尽。”
水乔幽见旁边摆着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无事,你按你想说地说。”
傅老爷子受宠若惊,“多谢。”
他回忆了一番,“那我便从遇见您的那年说起?”
水乔幽轻点了一下头。
傅老爷子见她应允,就从那时说了起来。
那年,她牵着他走进那座府邸,他记忆犹新。
她看他的眼神有善意,但不知那日是太冷了,还是他在外面冻太久了,觉得她看上去也有点冷。
因此,他都不敢开口说话,面对她,很是矛盾。
这一次,他补上了当年没有告知的回答。
他姓傅,单名一个澍。
那一年,他记得自己才三岁。
那也是那时他为数不多记得的事情。
如今,他马上就步入人生的第一百零七个年头了。
他笑了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人世间熬这么久。
唏嘘过后,他收起笑容,继续讲述。
后来,她匆匆离开曲城。
翌日,他看不到她,有些恐慌,害怕被赶走。没想到,这事没有发生,那对看守别院的夫妇,对他还很是照顾。
他从他们的嘴里得知是她发话让他以后留在那里,也知道了她乃是大将军。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大将军代表什么,可他知道她应该是个好人。
一年后,他无意间听到那对夫妇惋惜,才知道她去世了。
她死了。
四岁的他,还不太能理解死亡,但他大致明白,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彼时,他太小了,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看他时的眼神。
他听着那对夫妇叹息她英年早逝,莫名也有些难过。
同时,有些担心,她死了,他是不是就会如父母死了后一样,再次流落在街头。
好在那对夫妇心善,并未因为她死了而赶走他。
第二年夏日,水家来了人,他听那对夫妇说,那人是她的堂弟。
那人听说他是她允许留在那儿的,他也没让人赶走他。
他得以正大光明地继续留在那。
到了冬日,西都又来了人。
那是一位风流蕴藉的年轻男子。
他不是水家的人,自称是她的友人。
水乔幽没想起自己有什么风流蕴藉的友人。
唯一能与她算作友人的年轻男子,跟风流蕴藉似乎也扯不上太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