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骄阳似火,只需在潼关城头站上半日,盔甲就烫得厉害,手一摸便能烫起一个泡来。
到了正午时,从东面攻城的蒙军早早便退下去。
李瑕汗如瀑雨,仰着头咕噜噜直灌了一整个水囊的水,才觉得不至于脱水。
他也烦躁于这没完没了的战事。
算时日,张文静在汉中家中已临盆了,这次他是赶不回去了,而眼下消息还未送来,连是否平安也不知晓。
而他被拖在潼关,对面的金陡关蒙军却没有好好打仗的意思,每日只在上午攻城半日,摆开兵势,攻城也并不激烈。
目的无非是把关中的兵力拖在东线,为西线、北线创造机会。
这日的守城战双方伤亡都很大,被砲石砸死的尸体已被抬下去,留下了满地的血,到处都是飞舞的苍蝇。
而城外的尸体却还堆积着,不过一日,便散发出了恶臭。
李瑕遂派了信使到金陡关,提议歇战一日,让蒙军派人到城下把尸体拉去掩埋了,以免瘟疫横行。
没多久,信使回报,敌将果然答应了。
由这些事情上,可见北地汉人对蒙古人的教化确实是有意义的。
从姚枢说服忽必烈第一次竖起“止杀”的大旗,到如今中原有了初步的秩序,蒙古政权有在走向文明。
只是李瑕嫌它不够,对它未来还能走多远不抱期待。
在眼下这个阶段,便有几家世侯颇喜好标榜仁义……
“你是说,你只见到了董文用,没见到董文炳?”
“只见到了董文用,他不忌惮让我看金陡关城内的防御,确是固若金汤。”
李瑕便知董文炳已回了洛阳。
眼下的情形是,李曾伯不停在催促李瑕往陇西派援兵,而李瑕要往陇西派遣援兵,必须尽快想办法把金陡关抢回来。
而金陡关有一万蒙军,李瑕并不想强攻。
若是损失太大,即便打赢了,他的兵力也要更加捉襟见肘。
因此,李瑕的计划是由克敌营率水师顺黄河而下,断董文用的辎重线,形成前后夹击。
潼关一带的攻防战,打来打去,离不开的那句话始终是“潼关之险,一在金陡关、二在黄河。”
由潼关至陕县之间的这段黄河,河面宽阔,航船算是便利,但其中有不少的石滩、暗礁,至于从陕县再往下,那就更难行船了,更有三门峡之险。
克敌营要绕到金陡关背后,倒不需过陕县,但即使绕后,一旦被蒙军攻击,却很难逆水而上、回到潼关。
要让才归顺过来的克敌营打这种硬战、难战,李瑕并无把握。
从箭滩渡一战至今,他还没看到这支军队打过硬战,必然要先整编。
眼下在潼关的将领,如刘金锁、茅乙儿等并没有统帅七千人的能力,因此李瑕亲自统帅这克敌营。
相当于这些士兵甫一归顺就成为郡王的督标营,好处自是极多……颇惹一些兵士眼红。
但李瑕治军极严厉,这份优容亦不是好享的。
克敌营原来的七个千户,李瑕只留用了四人,又选拔了军中擅水战的将领接替。
张顺、张贵兄弟最擅水性,因擒下刘整的大功,被提拔为正副将,共领一千兵力。
刘整虽是在他们手下被擒,却非死在他们手上,克敌营士卒对他们的观感也是复杂,敬畏者有之,暗怨者也有之。
于他们这对民兵出身的兄弟而言,突然被安在这个位置,面对这些精锐士卒,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他们善于水战,至于领兵之能,由郡王亲自带着,也能说是在迅速成长起来。
整合一支水师、攻下金陡关、再凑出兵力支援陇西……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但李瑕打算尽快做到。
他必须得要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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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山有南北之分,北陇山是六盘山,南陇山是关山。
关山屹立在关中西北,成为关中屏障。
纵向进入关中的道路有回中道,基本是顺着陇山的走势,沿千河河谷而行。
如今这条道路宋军防备森严,阿术并不愿强攻,于是绕过整条陇山山脉至东面,欲走灵台古道杀入关中。
这条路从平凉府灵台县,越羊峡关,直抵凤翔,绕得很远。
由于李曾伯、廉希宪的警觉,宋军很快又有了防备。
但宋军的兵力本就少,拉开如此长的防线,哪怕李曾伯、廉希宪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守住关山所有道路。
他们守十处,便须将兵力分为十份。
而阿术却只管攻一处。
他将廉希宪的兵力牵制到凤翔府之后,迅速掉头,之后西进,穿过回中道进入关山,之后竟是横穿了关山。
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但其实横穿关山的古道很多,有木峡道、鸡头道、番须道、陇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