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青海湖畔。
赵阿哥奔与崔斌正站在一起。
就在两个多月以前,双方还厮杀得如火如荼,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对方这般并肩而立,和睦相处。
真金已经丢了,就像是把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也带走了。
“你真是无耻。”赵阿哥奔极目远望着道路那边,开口说道,并示意通译不必顾忌地翻译,“董文炳能够为了保护真金而战死,你身为真金的帐前将军,居然投降了。”
那个通译是汪古部人。
汪古部人是由多族融合,文化较高,从事通译之职的人多。这个通译便是真金在河套之时,爱不花派遣给真金的。
此时他将赵阿哥奔的吐蕃语翻成汉语给崔斌。但在之前,他其实都是翻成蒙语。
崔斌负手而立,澹澹道:“你觉得我是怕死不成?”
“你不是吗?”赵阿哥奔讥讽道。
崔斌摇了摇头,道:“你只看到我屡次兵败时的无能,投降时的软弱,却看不到我为天下百姓开太平的志向……不用译给他,这个胡人听不懂,听懂了却未亲眼所见犹不会信。”
说到最后,他抬手示意通译不必翻译。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驶来。
赵阿哥奔与崔斌上前,果然见是唐将宋禾带着严云云与八思巴等人。
“罪人崔斌,见过宋将军、严相公。”
宋禾看向严云云,等她先说。
严云云毫不怯场,踢了踢马腹,上前扫视着诸人。
可以看到在崔斌身后的元军士卒,赵阿哥奔身后的吐蕃部众,她却丝毫不惧,道:“你们都听说了吗?”
“听说了……”
严云云有些傲慢地扬起头,道:“贺兰山之战,吾皇已大败塔察儿。你们若寄望于蒙元还能再染指吐蕃之事,痴人说梦。”
崔斌听了,拜倒道:“罪人崔斌,愿携身后士卒归附大唐。”
赵阿哥奔等到通译说完才能听懂,动作慢了一些,心里却有些不情愿归附。
严云云又道:“我主持户部,此来是为了给吐蕃打开商路,改善吐蕃部民的生活,赵首领觉得呢?”
赵阿哥奔还在犹豫,直到看到八思巴使了个眼色,这才拜倒。
之后,他便听到了宋禾还刀入鞘的声音。
严云云则笑了笑,道:“赵首领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宋禾于是也笑了笑。
在他们身后,郝修阳抚须颔首、八思巴宝相庄严……
若说阔端的凉州会盟将吐蕃纳入大蒙古国的版图,忽必烈遣真金护送八思巴归还吐蕃是想巩固大元对吐蕃的统治,那么在这一刻,一切都正式发生了改变。
此时是新的会盟开始,新的汉家王朝将吐蕃接手,并继续开疆扩土。
抬头看去,这西北高原的天也高、云也阔,让人感到前程一片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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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阴山南的唐军大营中。
“你最近心情很好啊?”朵思蛮凑到了李瑕面前问道:“击败了塔察儿,你在偷偷高兴吧?”
“还可以。”李瑕道:“终于有些打开局面的样子了。”
抗蒙十年,一直以来都是不论有多少场胜仗都感觉蒙古的国力深不见底。
但在今年他终于能看到强弱之势逆转的希望了。
不得不感谢真金这一趟吐蕃之行,让他能擒八思巴开始招抚吐蕃、吸引塔察儿的救兵打开对河套的突破口。
“你呢?”李瑕也向朵思蛮问道:“如果我打败了蒙元,你高兴吗?”
“高兴啊。”
“但你也是孛儿只斤氏。”
“那又怎么样?孛儿只斤可太多了。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被嫁给麻速忽那个臭老头,孛儿只斤可什么都不会给我。现在我有最英俊威武的丈夫,全天下都是我自己的丈夫的,多好。从小我就听额吉说,握的住的才是自己的,黄金家族的不一定是自己的。”
朵思蛮不知是被李瑕迷昏了头,还是真有她的道理,总之这般侃侃而谈颇讨李瑕的欢心。
也许等过阵子,他就能与她讨论治下那些孛儿只斤氏该如何管理。
这便是他带她来的目的。
从长安出发之前,李瑕其实没有想过真能拿下河套,如今却已展望燕京。
朵思蛮此时正勾着他的手指往草河边散着步,陪他巡视大营,道:“这里的草原好漂亮啊,比尹犁河畔还要好。”
“因为这里已经是河套了。黄河九害,唯富一套,塞上江南之名不是说说的。”
“这里是哪里啊?”
李瑕转头四看,并不能看到城池,只能看到草原茫茫,因此只能知道自己所在的大致位置,道:“这里是后套,汉时叫朔方郡,我们应该在沃野县和临戎县之间,唐时叫丰州。至于现在,叫巴彦淖尔。”
“富饶的湖泊哦?”朵思蛮对蒙古语的名字更亲近,转头四看,问道:“哪里有湖?我只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