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有志向,杨奔想当霍去病,张珏想当卫青,李瑕则羡慕李世民的威风,所谓“不劳卫霍之将,无待贾晁之略,单于稽首,交臂藁街,名王面缚。”
但那种亲领五十骑去突破万军的事迹,近来李瑕愈发觉得自己做不到了。毕竟面对的局势不同、个人际遇亦不同。
近几日以来,爱不花对李瑕颇有挑衅,派人对着唐军大营喊话羞辱,大意是说李瑕胆小懦弱,不敢亲自出阵应敌。
此举看似幼稚,其实带着些试探之意。
唐军兵力更少,能与元军对峙凭借的是新胜之后的士气,爱不花刚抵达战场,首先就是要摸清唐军到底有多大的胜算。
倘若李瑕真的被激得亲自出阵,元军即可重兵围堵,擒贼先擒王;倘若他还是躲在大营里当缩头乌龟,也能打击唐军的士气。
可惜李瑕根本不理会爱不花的叫嚣。
两人年纪虽然差不多,但李瑕却并不是真的年轻气盛,他经历过起起伏伏的人生,打磨出了今日的性格,其中有多少沉淀不是爱不花能够想像的。
十年抗蒙,到今天这一步终于看到了强弱易势的可能,摆在面前的是“亡天下”的命题,李瑕又怎可能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年轻人激得意气用事?
至于想要效彷唐太宗这种个人志向,他可以让步于大局。
唐军将士们追随他多年奋战,有足够的共同经历,又怎么可能因陛下不理会一个蒙元勋贵子弟的邀战而士气低落。
“懦夫,你不是要亲征吗?我们赵王一来,你就缩回营里了吗?!”
元军既不敢主动进攻,只是远远叫骂,两天之后,准备妥当的杨奔才领兵出战,主动进攻。
号角声中,冲出大营的唐军骑士如箭一般窜出,那些元军没想到这般突然就开战了,拨马后撤却已来不及,被唐军的弩箭射倒在地。
伤才勉强算好了的王满仓策马在最前,给倒地的士卒补了一刀,啐道:“什么狗屁东西来了还需陛下出阵?你老子足矣。”
马蹄踏过地上的尸体,奔向前方的草原,一杆“杨”字大旗在唐军骑兵的拥簇下逼向爱不花的大营。
这是杨奔第一次统帅一万骑兵。
说起来不多,但以唐国的人口、马匹,短短数年内也只能凑出这样一支真的能上马厮杀的骑兵。
还是因为兴庆府之围解了,且李瑕御驾亲征,李曾伯才敢将这一点家底交出来,只是没想到李瑕会放手交给杨奔统领……
那边杨奔领兵出战,李瑕则留在大营里听着探马汇总各方的情报。
他感觉到占领河套越来越近了。
就像是下围棋时偷偷包围了敌方一条大龙,只剩下最后几步落子就能收棋。
但另一方面,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两年太顺了。
他捉住了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争最后的尾巴,到西域把就要四分五裂的大蒙古国搅得更加支离破碎,让忽必烈疲于应付。
所以这两年来蒙元对他没有进攻,连对他的牵制都显得那样疲软无力。细数下来,元军都败了多少场了。
但过往丰富的阅历让李瑕明白,越是一帆风顺的时候,眼前越可能出现危险。
他此时反而没那么关心杨奔与爱不花的战事,更在意的是天下各地的情报,迫切想知道忙哥剌到哪了、漠北有没有兵力调动、河南河山西等地又是如何、甚至宋廷有没有可能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离成功越近,越要做好全盘考虑,别让来之不易的胜利被别的原因毁了。
看过了从甘肃送来的新消息,李瑕在地图上标注好忙哥剌这支从西域来的大军的大概位置,目光又移向了东边。
“军情司的消息到了吗?”
“禀陛下,还没有。”
“再派快马去催,林子已经一月未给朕递河南的消息了吧?”
“回陛下,是二十七日。”
“延安府的信使到了吗?再派出探马去接应,务必保证驿道畅通……”
李瑕非常慎重,甚至有些紧张。
虽然两世为人,他的眼神却没变。
还是那一道在决赛的赛场上,调整了呼吸、坚定了决心之后,专注到极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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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军大营中狼烟点起,当唐军出现在了望筒的视线范围内。
爱不花望着远处那杆“杨”字大旗,眼神愤怒,因为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以他大元之赵王、成吉思汗之外孙、汪古部之首领的身份,以他参与讨伐阿里不哥、参与灭李璮的战功。李瑕却没有亲自迎战,只派杨奔领兵,他迟早要让他们后悔。
在他看来,杨奔如今虽打过几场胜仗,但想以一万兵力与他的三万大军决战,显然还没这个实力。
“本王原打算速战速决,但却被塔察儿劝阻。结果我们该战还是该对峙都没决定好,唐军已经杀过来了。你们说这一战该怎么打?”
“赵王放心,我愿领兵迎战,一定能击败唐军。”
说话的是汪古部的月合乃。
汪古部在金国时原本就是为金国守卫阴山的,月合乃的先祖曾在金国任马步军指挥使,因此他给自己的儿子取了汉姓“马”,名为马祖常。”
月合乃曾随在蒙哥、忽必烈军中处理军政,又被忽必烈遣到爱不花身边,帮助他继位掌权。而且,爱不花随征阿里不哥、李璮时,军政就已经是月合乃在辅左了。
由此可见,忽必烈或许早有预感到李瑕对河套的危胁,有提前做一些准备,比如加快对汪古部的掌控。
总之,月合乃便类似于赵王的王相,只不过不像撒吉思那般纯粹地忠于塔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