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楚南音嘴唇微张,浑身发颤,脸庞白得仿佛被抽干了血色,眼睛下意识地闭上。
尖利弯曲的魔镰,直接扎进了眼皮,勾掉了一只眼瞳。
金光闪烁,血色刺目。
一道光团被魔镰带出。
少年单手把玩着楚南音的眼睛,挑起眉梢,残忍而又戏谑地望向了痛不欲生的楚南音。
“真是个废物东西。”
“老子的东西在你身上九万年之久,也没搞出点名堂来。”
楚南音的紧捂住被挖掉眼睛的部分,粘稠鲜红的血液沿着手掌的指缝溢出,源源不断恰如决堤的洪水,整个手背都是流下来的血水。
仅剩的一只眼睛,正紧缩起,狠狠地瞪视着楚月。
“叶楚月,你敢……啊……”
只闻惨痛的尖叫声起,楚南音的话还没说完,少年手起镰落,迅速果断地勾走了楚南音的另一只眼睛。
两道染血的金色光球,在楚月的手掌心。
少年宛若盘核桃般盘着。
与此同时。
脚掌踏地飞掠而起。
翻滚于空。
落定悬浮在海的中央。
天穹闷雷炸响,微蜷的羽翼瞬间展开。
她一手盘着楚南音的两只眼睛,一手摇着兵符扇。
几乎在同一时刻,曾经储存的千星武神之力和归墟境气爆发而出,在大海掀起了三千道的水柱。
一道道海幕翻滚冲天而去。
湛蓝的颜彩,犹若倒映的星空和银河,暗藏着无限的神秘。
“吾,有何不敢?”
少年垂眸往下并未高声语,只平淡的寥寥数字,却能惊海域四座。
无人发现,月族禁区已经进入了流光海域的底部,落定在了帝域大陆。
“啊啊啊啊。”
楚南音捂着两只眼睛,疼得惨叫连连。
往日高傲尊贵的青莲女尊,已无那双与生俱来的金瞳,唯有血泪不止,流淌于满面。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的平坦,是温室里的娇花,在父兄亲人的疼爱之下长大,最大的坎坷便是这一刻的剜眼之痛。
她光鲜亮丽姹紫嫣红的世界,陡然就只剩下了一片笼罩着血雾色的黑暗。
楚南音再也无法故作冷傲,害怕的身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不说,甚是心悸,整个胸腔都浸着冰冷的凉意,这一股彻骨之冷,沿着流动在四肢百骸里的鲜血而悄然地面着。
她无望到如堕炼狱。
粉身碎骨。
“南音,南音……”
楚世诀额头、脖颈乃至于是手背的青筋暴起,在风策军的围堵下痛彻心扉地颤声高喊,喊到嗓子都破了,堂堂八尺男儿,竟是犹若吊唁般泪流满面。
“完了。”
楚老爷子绝望地闭着眼睛,遮住了灰浊的瞳孔。
九万年的悉心栽培,尽在顷刻间功亏一篑。
“怎会如此?”
楚云城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般自言自语。
赤红的眼眸,蓄满了水光,再汩汩地流下,若非是被儿子楚时修扶着,只怕已经身体发软瘫倒在地面了。
“叶楚月!”
楚云城嘶吼:“你好狠的心,好毒辣的心,南音可是你的妹妹啊,你这样做,就不怕下地狱吗?”
“楚家主当真是贵人多忘事,竟忘了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你丢到了地狱,既已身入地狱,还怕多下一次吗?纵是下去千千万万回又何妨?”
少年说的云淡风轻,周边的亲人、朋友、师长、爱人,却都是听得眼热,无比心疼这个似有钢筋铁骨的孩子。
她的人生,她的从前。
在不为人知的故事里。
她究竟遭遇了多少不公,才能讨回一个迟来的公道,拿回自己的眼睛?
楚云城看着少年,忽然一怔。
眼前的景象好似与许多年前的画面重叠到了一起。
犹若幻影。
彼时——
他忍着痛,将被挖掉了一只眼睛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丢向了宛若深渊巨口的无间地狱,任由鬼灵飘荡的黑暗,吞噬掉他期盼了很久的女儿。
他的心隐隐作痛,心情却是复杂。
既希望女儿自生自灭,再无消息。
又盼望她能如世上无数又无数的普通人一样,生活在某个不算富庶的小镇,过着安稳的日子,时常会去后山的坡上仰头看夜空,透过斑驳疏影的秋日枝桠,看见了皎洁的白月,眼里是最纯净的光,却在盼望亲人的归来。
刺啦。
思及此,楚云城的心口像是插进了一把钢刀,又开始疼痛了起来。
“爹,阿兄,爷爷……”
楚南音的声音,让楚云城瞬间清醒了过来。
“雪挽歌!楚凌!”
楚云城怒视昔日的爱人和疼爱的孩子,愤然地大喝道:
“看到南音失去了光明,从此不再看人世间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你们就满意了?你们就高兴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这金瞳在南音的眼睛里九万年,早就和南音融为了一体,成为了她的东西,叶楚月拿走这眼睛,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你们于心何忍啊?啊?!!!啊!”
楚云城宛若野兽般的吼声,响彻在流光海域的四方,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花。
雪挽歌赤足而踏,身长玉立,望着楚南音的眼睛,不再凛冽,有了一道柔和。
作为长辈,孩子的母亲,有教导好女儿的职责。
南音和明月,都是她独一无二的孩子。
走错了路不要紧,切莫一生都是错路。
临死之际,悔之晚矣。
“南音立足于上界,无需金瞳,我会教导好她。”雪挽歌道。
“我不需要!”楚南音循着声音面朝雪挽歌,竭力睁开了两个血窟窿,好似恶鬼注视着母亲,“雪挽歌,这双金瞳我不要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母亲,你该去死,去死,你会遭报应的,当年你也应该跟着去无间地狱!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
楚凌张了张嘴,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
大楚的安宁,断在了这年春夏交接的诸神之日。
死在了流光无量的大海。
雪挽歌的眼睛里有一抹痛色。
南音不懂。
不懂母亲的爱,似高山,是静水流深,掩藏在岁月里,只盼望她能成为一个无愧于天地的正人。
雪挽歌的内心,长叹了一声。
她不怨此刻面目扭曲的楚南音。
她只怪自己醒悟的太晚,以至于事成定局,毫无转圜的余地。
她怨楚云城把孩子教成了这般模样,却是不如漂泊异乡的明月。
……
“叶楚月。”
楚时修声声质问。
“你拿这眼睛,只为你心中的不甘,却丝毫没想过母亲。”
“母亲为了你,与这个家决裂,背上籍籍骂名。”
“金瞳,你既用不上,又何必如此极端?你想要什么,荣华富贵,青云之路,天材地宝,大楚有的是,都可以给你。可你偏偏不要,要做那心狠手辣的人。”
少年闻声,侧眸看向了说话的人。
许觉得枯燥无聊,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那等懒倦和漫不经心地姿态,看得楚时修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掉她的皮囊,亮出那一颗发黑发烂的心脏给世人看。
“谁告诉你,老子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