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仰深知沈如故对她意味着什么,出声安慰道:“那也不过是一道签文而已,做不得数的!”
南昭也想这般认为,可听了刚才虚云大师说,那道签文是数百年前,有人为她写下的,仿若一切都早已注定。
那此番,她可逆势而为吗?
从菩提寺出来,已是夜深人静,半路她让马夫停车。
“九哥,我想单独去个地方!”
周仰知道她有心事,不便打扰,便让寻龙将马牵过来让她骑。
临别前嘱咐:“早些回来!”
“嗯。”
待她一走,寻龙上前询问:“这么晚了不太平,让属下悄悄跟着南姑娘,在旁保护她吧?”
周仰回答:“不必了,如今的她,已不需旁人保护。再说,她不想人跟着,你也跟不住了,回吧!”
一行人朝国公府方向而去。
南昭独自来到地王庙,晚风清凉。
她将马儿拴在树下,去到寄放许愿牌的地方。
铃铛声响,轻吟如孩童欢闹。
她在曾站过两次的地方停下,摸出那块写着“与晔重逢,不离不弃”八个字的许愿牌,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庙外的屋檐下。
夜色寂寥,他孤影凝视她许久,便转身朝反方向行去。
即便已经历过两次,更知那身影不过是一道幻影,南昭仍然控制不住心中怅惘与迷恋,她紧紧追上去,在知道他会停下来的时候,继续朝他走去,站他身旁停下。
她知道他将说什么,但一句都未仔细去听,就这般痴痴的看着他对着远处空旷的古街道说着那些虚无的谎言,眼眸渐起泪光。
她仰望着他,终于开口道:“如故,算算日子,你离开我不过半月,而我却仿如不见你数年。”
“今日我为你求了一签,签文我不懂,解签的大师说,你回不来,他说错了,对不对?”
星月之下,沈如故的眉眼冷淡,她前两次都离得很远,唯独这一次,她将那抹深藏眸底的忧伤看明白了!
虽然是幻术,但也曾是沈如故为了让她相信自己还活着时,真实流露过的一刻。
“就算他说的是早就注定的,我也不认,我已经找到两粒灵魄了,我不会放弃的……”
“是你教我的,不信天,不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
沈如故的幻象还在身前,此刻突然转身,目光对上她的眼。
她心中一惊,为何前两次,她不记得,沈如故的幻象会在此刻转身?
是她记错了吗?
沈如故就这般看着她,好像真实存在一样,听得见她的话,看得见她的神情。
“如故……”她试探地伸出自己的手,去抚摸那张面孔,他却也在此刻转身,背对她说:“南昭,今生我们夫妻缘分已尽,再见面时,我会替她向你拿回所有欠她之物!”
还是那句话,以及诀别前的无情。
南昭有些失落,因为她知道,这段幻象已到了尾声,她想多看他一眼,于是他迈步向前,她也迈步向前,在能一直看得见他的地方,紧紧跟着。
可是,幻象终有头,她最后,亲眼看见他的身影像烟一般在面前消失,好像又失去了他一次,心如刀绞,独自站在夜色中许久都不曾挪动。
“呼呼——”
风声突然变了,变得急促不容商量。
南昭眸间瞬间收起方才的忧伤,变成一脸冷漠,回身看向风起的源头。
其他地方都十分正常,唯独她所看之处起了很浓的雾色,不久之后,那雾色中,有谁的身影若影若现,接着,就看到四个轿夫抬着一辇黑色轿子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她仔细看了下四人的脚下,没有影子,是小鬼无疑了!
那么轿子里坐的,又是谁呢?
“南昭,你私扣亡魂,威胁阴差,你知不知罪?”
一道硬气的男声从轿子内传出,听完之后,她已基本确认,范无救带的话已经带下去了,这是出结果的时候了!
“私扣亡魂,威胁阴差确实是我南昭所谓,不过知罪倒没有!”
“哼!”那轿子内的也不知是地府的什么官,不过能在知道她身份还被派上来,想必道行胜过范无救。
南昭耐心的等待轿子越来越近,轿子还未停稳,一个凶面鬼从轿内飞身而出。
她也见过不少恶鬼了,这只鬼却长得尤其吓人,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奇异,身上的鬼杀气更是比黑无常的还要浓,是个很角色!
此凶面鬼手持一把长剑,那剑刃十分锋利,看到剑气劈下,南昭侧身躲避开。
凶面鬼一剑击空,并不作罢,大喊道:“吃我正南一剑!”
正南?
南昭似乎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清楚眼前这凶鬼是谁了!
钟馗啊!
专门捉鬼的鬼,其实算不得是地府里的在职阴官,因为死前就是个厉害的道士,正直坚毅,死后错过投胎转世的机会,便留在民间,专除恶鬼,他是民间百姓封的神,阴府也敬重他,毕竟千百年来,他帮阴间干了不少事儿!
这么说,黑无常自己搞不定,去下面放了话,他们请钟馗来对付自己?
钟馗虽然厉害,但南昭却并不放在眼里,她提醒对方道:“前辈,我只想要沈如故的魂,你若没带上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钟馗凶巴巴回答:“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法,你既然喊我前辈,就该知道,我只往地府里送小鬼,从未有过奖小鬼往阳间送的时候,今日过来,就是管你讨那被你私扣的亡人十六,你要是识相,乖乖将它们给我,不然我不管生死薄上有没有你的名字,直接送你下去见阎王!”
南昭冷笑,“你放心,若是你这趟来没带如故的魂,不用你送,我自己也要下去一趟!”
既然这鬼神来是来打架的,她也就不留情面了,当即就引出灵花之力在手心,钟馗再挥剑袭来时,灵花之力与剑气相撞,灵光四射,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染亮。
普通的鬼见灵花避之不及,钟馗不亏是鬼神中的凶煞,竟能在灵花的攻势中游刃有余,不停变换招数,或砍或劈。
两人这般较量了数个回合,南昭开始厌战,她回到起始点,用手取下右手的紫珠,对钟馗发起强力一击!
钟馗明显发现她这一击强过刚才许多,放剑在身前全力抵挡,却被灵花之力击飞,落出去十丈远!
其他鬼灵早就灰飞烟灭了,钟馗还能凝神重新站起来,不过他的鬼气已经明显减弱,因他生性十分固执,即便知道自己已无战胜南昭的可能,却还是不肯退缩。
“我无心杀鬼神,也并非要与阴府抢任何小鬼,我只要沈如故一个,有他足矣,你们……为何,就不肯让我如愿呢?”南昭似在问钟馗,也似在问钟馗身后所代表地府鬼神、十殿阎王!
“沈如故阳寿已尽数年,早赴地府报道,你仗着自己手持灵花,各阴差拿你无法,便视地府法规无物——”从钟馗身后,又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她听得耳熟,确认自己与说话的有过交道,便立即朝后看去,发现钟馗坐来的轿子已不见,那之后,又升起一团迷雾,从迷雾中走来一个身穿官服,头戴长帽的高大男子。
那官服是紫色的袍子,上面绣着恶鬼脸谱,并非阳间哪朝哪代的官服,而是阴间城隍爷所穿。
“城隍老爷?”南昭生起好奇之心,眼前这位城隍老爷不就是她上回去阴人路上抢魂遇见的那位吗?从城隍的地域算,应是泰州的城隍,而这里的云州,归不了他管。
再说,沈如故即便是在云州死的,他也属青州人,去世之后,魂魄应属青州城隍管吧,怎么来的是这位?
“南昭,下面念你我数百年前,曾有些渊源,故派我上来与你说话!”城隍老爷自报了原由,南昭还颇有些吃惊,数百年前,自己与这位城隍老爷有渊源?
是何渊源?
她回想了一下,当日自己在九重山的幻境中,曾看到此城隍老爷曾是一名大将军,姓范名冲,在他活着的年代,他曾带兵与骨吱军大战,是一大英雄。
因此,战死之后,才被封了城隍。
她开口道:“你们阴府也有点意思,先派凶神钟馗来和我打,见打不过,再派个与我前世有瓜葛的城隍来,是为何意?”
城隍老爷肯定不是来打架的,连他那把杀气腾腾的斩鬼刀都没带。
那就是来当说客的,劝她莫要与三界为敌,乱阴府的规矩,行逆天之事!
“别说上辈子的事,我一件都记不起,就算是叫了这辈子的熟人来与我说道,我的初衷也绝不更改。”南昭表明态度的问:“城隍老爷,沈如故的魂,你带上来了吗?”
范冲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威风凛凛的站在那方,回答:“上回你打到城隍庙来,也是要寻那沈如故,为了找他,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与其他阴兵相驳,不达目的事不作休,而今你灵花之力已比当日还要强过数倍,你虽不归地府管,但地府十殿阎王都望你能善用手中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