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菲丽丝从身后抱住了他。骤然,阴云消散,她感觉到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劳伦斯依然不习惯被人从身后拥抱。当然,所有表达爱意的肢体接触都让他无所适从。
“露易丝刚睡着。”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声。
“又失眠了吗?”
劳伦斯哑然。他的伪装对亲朋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这样照顾孩子长大吧。”
劳伦斯欲言又止。倒不是他不愿回答,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的游侠骑士了。他记住了太多陌生的名字,还有太多拗口的军事术语,背负了太多责任。从凡世王宫的盛宴到遨游虚空法界,无论多么汹涌的形容词都无法完全描述他所见之诡谲冷僻景象——通往王座的路就像一条永远被茅草丛掩盖起来的夹脊小径,他原以为一个豪放不羁、无忧无虑的骑士可以在其中自在地滑行过去,来到被觊觎已久的权杖前,轻蔑地把它丢进沼泽地。他从未想到敌人会集结成群,向着香料、金币、鲜血味道浓郁的方向草莽行军。他也从未想到打自己来到这世上起,就有一把暂时沉默的猎枪锁定了他的脑袋。他从未想过,即使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非凡的才能,仍有人愿意相信他。
他感到煎熬,这正是欲望滋生时的感受。最原始的,生存的欲望,是将其他生命视为盘中餐的理所当然,是在利益冲突时争夺生存空间的一种必然,无法避免的冲突。生存之上,是享受的欲望,是为了片刻宁静而声色犬马的沉沦,是为了保护一朵玫瑰盛开而不顾家族荣誉如圣人般吞下苦果的轻率,是为了满足一时兴起而丢弃人性的疯狂屠戮。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不敢再承诺什么。
“不要丢下我。”她又说。
“嗯。”他挤出微笑,“我发誓。”
……
唐纳德全神贯注地检视着面前的新兵们,不放过一丝可能的细节,同时怀疑着自己是否犯了个错误。
好吧,他曾在十几年的人生中不假思索地做出过很多错误的决定。而眼下的问题是到底该如何不再继续犯错。
第二次讨逆圣战的胜利为西境争取到了一些喘息的时间,但也只是一些而已。现在的茶花领,人们都会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加入军队,在下场圣战的阴霾下让领主大人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要么以任何服务于战争的产业作为糊口的营生。如今,就连坐落于城镇中心的唯一一间酒馆也关门了,这是战局急转直下的标志。看起来唐纳德可能是对的,他的确犯了个错误,或是曾经犯了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