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马进忠与阎应元会师,虽然彼此不认识,但此时双方都打着大同军旗。
侄子唐伦私下对唐通说:“叔父,要不咱们也降了吧。”
唐通说道:“你我全家皆在北京,如何能降?更何况,投了南京,能得到什么好处?咱家在蓟州圈占那么多土地,大清要是败了,咱家的土地也没了。”
唐伦焦急道:“城外敌军联营数里,怕不下十万之众。我军只有五六千,如何守得下来?”
唐通说道:“便有十多万敌军,真正能打的也只几千,其余部队就连旗帜都乱得很。咱们虽只五千余人,守城却绰绰有余,而且可以寻机出城劫营。只要攻击不备,便是一场大胜仗,说不定还能立功封侯!”
唐伦却不这么想,但又不敢反对叔叔,只能默然回到自己防守的那段城墙。
他还年轻得很,不愿光着脑门儿扎一辈子辫子。
而且,眼下十多万敌军围城,城内早就已经人心惶惶。真能守得了吗?
数日之后,攻城部队已将护城河填平,各部义军首领也松懈下来。虽然马进忠、阎应元、郑沛然等人,再三告诫要警惕夜袭,但底层士兵都不把这当回事儿。
唐通拣选八百精兵,让侄子唐伦负责守城,竟然亲自跑去城外劫营。
这货给大明朝廷打仗怂得很,现在给满清打仗却英勇起来,八百人就敢夜袭十多万人的大营。
夜间,义军一处大营突然起火。
外围营寨陷入混乱当中,一座连着一座营寨,就跟瘟疫传播似的开始混乱。
乌合之众组成的义军,完全像无头苍蝇般乱撞。黑暗之中,他们不晓得敌人来了多少,不晓得敌人从哪边杀来,只知道友军在呼喊逃跑,于是他们也跟着呼喊逃跑。
十多万义军,一盏茶功夫,就有一大半炸营崩溃。
只有两人的营寨没炸,一个是马进忠,一个是阎应元。
他们各自在嘈杂混乱中聚兵,但夜里聚兵太困难了,最后各自只召集到千余人,朝着火光最盛的方向冲去。
“怎还不出兵?”唐通疑惑的看着曹州城方向。
他跟侄子约定好了,只要夜袭成功,侄子立即带着大军出城追杀。
但此时此刻,曹州城却安静得很。
曹州城。
部将王敞欣喜道:“少将军,夜袭成功了,咱们快出城追杀!”
黑暗中,唐伦的表情阴沉不定:“王将军,你觉得鞑子真能坐稳天下?”
王敞惊道:“少将军,你怎如此说?”
唐伦说道:“南京朝廷,占尽天下富庶之地。就算打仗不如鞑子,也绝非大明可比,不可能一溃千里。南京朝廷能输十次,鞑子却只能输一次两次。鞑子根本就没多少军粮,这次咱们南下,到处抢粮抢民夫,粮食能撑几个月?一旦僵持对峙,南京朝廷根本不需要打硬仗,据城坚守就能把鞑子拖死。”
王敞当然明白,却焦急道:“少将军,话虽这么说,可咱们的家人都在北京啊!”
唐伦叹息道:“只能对不住父母妻儿了。你降不降?”
王敞犹豫不决,内心纠结良久,终于咬牙说:“为了汉家大义,我跟少将军一起投降!”
唐伦摘掉头盔,挥刀割下辫子:“王将军请吧。”
王敞有样学样,也摘盔割辫。
接着,两人又召集军官,强迫麾下军官割辫,不愿割辫子的当场砍死。
他们心中或许真的厌恶满清习俗,但选择倒戈,却绝不是为了什么汉家大义。
而是战场形势发生转变,原以为八旗军能够狂飙突进,结果兖州府、青州府两处战场,全部陷入对峙局面。为了筹集更多粮食,多铎逼迫左良玉,派出大量部队前往各县,强行从百姓手里抢粮,又强征民夫把粮食运到前线。
百姓哪还有多少粮食?被抢的全是士绅商贾!
这种搞法,弄得后方遍地起义。士绅、商贾、平民、读书人,纷纷联合起来造反,陆续有十多个县插上了大同旗帜。
就连曲阜孔家都想造反了,因为被勒令捐出五千石米麦。
孔家被白莲教抢过一次,粮食本就没剩下多少。这几年又遇到旱灾,根本拿不出五千石粮,缺额只得用银子来补齐。
许多降将,都感觉鞑子要玩崩,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趁机倒戈。
多铎、洪承畴若想扭转局面,必须来一次大胜。
否则就真崩了,军粮还没吃完,大批降将就要率部反水。
城外义军遍地溃散,马进忠、阎应元、郑沛然、张秀德等人,率领小股部队逆流冲杀。中途遇到溃逃的李青山、石岿然和任七,这三人各带几十义兵汇合。
最终,三千多义兵跟唐通撞上,唐通的八百精锐吓得连忙逃跑。
逃至城下,唐通大喊:“快开城门!”
城上无人回答。
唐通气得破口大骂:“唐伦你个不孝子,我是你亲叔父,在战场上救过你多少次?你这狗入的,快快把城门打开!”
唐伦回答:“叔父,快快投降吧,鞑子这次输定了。”
曾几何时,曹变蛟也是夜里劫营,而且把多尔衮的大营给杀溃了。唐通这些降将,只在城内看着,逼得曹变蛟只能带兵南下投靠赵瀚。
而今,同样的情况发生,唐通被亲侄子摆了一道。
眼见追兵杀来,唐通无奈之下,只能喊道:“我愿投降,我愿投降!”
李青山带人冲在最前面,一刀砍死跪地请降的唐通,咆哮道:“老子好不容易攒了几千兵,全被你这厮夜袭杀散了!该死,该死!”
这种阵仗,打得就他妈离谱。
一边十万大军被八百杀溃,一边被自己亲侄儿给坑死。
而在浚河岸边,奇袭兖州府的张铁牛,跟奇袭青州府的多铎撞上。这是双方包抄敌军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