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正好,注意盯着镜台,若是有北疆的消息,马上送来。另外,朝中关于北疆之事,盯着。”
“是。”韩石头灰头土脸的,让皇帝暗自赞许,“去吧!先歇息两日。”
“不了。”韩石头活动了一下身体,“奴婢不累。”
忠心耿耿呐!
皇帝笑了笑。
韩石头回去换衣裳,几个心腹轮流禀告最近的事儿。
听完后,韩石头问道:“北疆那边是怎么回事?”
一个心腹说道:“杨玄破南归城,缴获不少粮食,他正与豪强们为了粮价争斗,回来后,就把粮食砸了出去,一家伙压下了三成粮价。
那些豪强吃了亏,自然不肯罢休,随后就来信长安……”
“知道了。”
韩石头摆摆手。
心腹们告退,韩石头靠在墙壁上,双脚泡在热水中。
轻声叹息。
无声的道:“陛下,护佑郎君吧!”
他非常清楚,此次若是皇帝失手,他的小主人会毫不犹豫的顺势把北疆和长安的关系拉开。
比任何时候都远!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收拢北疆军民的心。
但,能吗?
伪帝依旧占据着大义,此次派去的人很复杂,官方的,镜台的,宫中的,三管齐下,这便是要从法理上,要从威权上压制杨玄。
怎么办?
韩石头平静的坐在那里,直至一盆水冷却,依旧一动不动。
“哎!”
天已经黑了,韩石头擦脚,穿好鞋袜。
起身,走到了卧室里。
冲着一个神像跪下。
虔诚而无声的道:
“咱愿用自己的寿数,来换取小主人平安度过这一劫!”
神像木然。
韩石头缓缓抬头。
神色森然。
“神灵当有用!无用的神灵,咱,一把火烧了!”
……
这个夏季,北疆百姓很幸福。
“见过副使!”
杨玄带着人出巡,百姓见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幸福,让他也颇为惬意。
“今年家中屯了多少粮食?”
杨玄亲切询问。
被他问话的是一个老人,老人扳着手指头数了半晌,杨玄阻止了随从的打断,耐心等候。
“多呢!”老人数不清了,眼神也有些茫然,“能吃许久!”
“那就好!”
豪强们也撑不住了,大批粮食涌入市面,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抛售。
百姓按照户籍和人口定量采买,按照杨玄的估计,若是节省些,今年到明年,将会是最幸福的一年。
但,没算上可能的灾荒。
毕竟,百姓手中的钱财有限。
在最后时刻,杨玄悄然令人出手,收购了不少豪强手中的粮食。
北疆商人开始向北辽传递消息。
粮食,有多少要多少。
北辽商人毫不犹豫的出动了。
各种走私旺盛的令王老二很不爽,因为他带着斥候出行,还得先辨别商队是真的商队,还是北辽斥候假扮。
粮食不断涌入北疆的仓库,钱财不断流出去。
杨玄的吩咐是,只管买!
能买多少买多少!
为此刘擎焦头烂额,整日在节度使府中调配资源,家中的老妻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人了,一次带着仆役,拿着大木棍打上门来,传为笑谈。
“副使!”
一个小吏追上来,“中丞请副使去。”
廖劲一直没吭声,此刻突然开口,杨玄知晓,关键时刻来了。
他独自去廖家。
韩纪和老贼等人继续巡查。
走没几步,韩纪说道:“老贼,带几个兄弟去看看。”
老贼看着他,“郎君没吩咐。”
韩纪说道:“郎君觉着无所畏惧,但老夫以为,万事,小心为上,特别是在这等要紧的时候。”
老贼一怔,“你想说什么?什么要紧的时候?”
韩纪摇头,“许多事,不出来,就不能说。老夫只能告诉你等,郎君在下棋,一盘很大的棋!”
能让韩疯子都如此谨慎的棋局,老贼倒吸一口气。
他不会埋怨郎君没告诉自己,许多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事情太过重大。
“好!”
老贼回身,“老二回家去,问问娘子,晚饭吃什么。”
韩纪澹澹的道:“昨日,后院的护卫就增加了五人,安心。”
老贼回首,狡黠的道:“能让郎君如此谨慎,唯有一事……”
他兴奋的身体燥热,韩纪说道:“此刻四门都有咱们的人在盯着,只等来自于长安的信使。”
韩纪狂热的道:“郎君掌控北疆的那一日,要来了!”
……
杨玄到了廖家。
廖劲破天荒的在正堂见他。
很是正规。
茶水,上好的。
廖劲摆摆手,仆役退下。
“破南归城,缴获巨量粮食,贩卖打压粮价,豪强损失不小,百姓为你欢呼……那么,你可想过长安的应对?”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中丞刚受伤时,医者往来频繁,最近一阵子,医者却不来了。我不好去问,但却知晓,府中最近并未采买药材。”
廖劲摸摸没有知觉的腿,“老夫也没想过瞒着你,这腿,没用了,渐渐的,腰也不大得力……医者束手无策,说,再这般下去,最终老夫浑身都无法动弹,只能活生生的饿死。”
他抬头看着杨玄,“老夫一旦挺不住,长安下派节度使便是顺理成章,你担心了,所以,你给了长安动手的借口。”
“是,长安一直想动手,但寻不到借口。此次我贩卖了缴获的粮食,颇有些邀买人心的意味。”
“长安来人,想拿下你,你就不担心老夫支持他们?”
“中丞,北疆目下的现状很危险,长安从多方渗透,中丞可知晓,北疆的周边,慢慢来了不少军队。若是没有外来的逼迫,北疆军民不会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廖劲的眸中闪过痛苦之色,“老夫知晓,所以,老夫这才坐视你给了长安借口。
但,你可知晓,长安的人来了北疆,若是铩羽而归,从此,你就成了裴九第二,帝王的眼中钉。
你再无与长安和解的机会。”
杨玄放下水杯,轻声道:“中丞,这个大唐,危在旦夕。
北疆,是时候脱离那些蠢货的掌控了!”
“大胆!”廖劲变色。
杨玄来之前就想过他的各等反应,此刻从容的道:“我说过,此生忠于大唐。”
“可你在尝试把北疆从大唐分裂出去!”
“北疆依旧是大唐的北疆!”
廖劲一怔。
杨玄说道:“但,北疆,不受乱命!”
什么叫做乱命,我觉得你这道旨意有问题,对不住,我不听,回头把你的旨意丢给老二擦屁股!
“这近乎于谋逆!”廖劲从未想过北疆还能如此,不敢想,因为觉着这突破了自己的认知底线。
“我说过,此生忠于大唐。”杨玄依旧把这个誓言拿出来搪塞廖劲。
廖劲眸色复杂。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
杨玄浑身放松。
“你一个人来,说明坦诚。”廖劲开口,语气冷漠。
杨玄颔首,“我可以用手段,譬如说软禁,但我能软禁任何人,却不能对您和黄相公出手。”
廖劲真正的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此生少有犹豫的时刻,哪怕是当年决然离开心爱的女人,也是如此。”
“我让中丞为难了。”杨玄平静的道,“您还可以拿下我,暂时掌控北疆,随后挑选一个接班人……”
可谁能抵御长安的压力?
谁有这个能力和威望,率领北疆军民抵御长安的打压?
除去在座的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
“你这是笃定老夫无法选择!”
杨玄说道:“中丞拿下我简单,就算是拿不下我,只需喊一嗓子我乃叛逆,想来此刻的北疆军民,也不会跟随我。”
他喝了一口茶水,从容的道:“我希望中丞能长久掌控北疆,可事非人愿。中丞一旦归去,陛下第一件事便是清洗北疆。是清洗!
!”
皇帝的手段狠辣,且不顾一切。当年便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一个仆役进来,廖劲森然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吩咐,除非他开口,否则所有人不得靠近大堂。
仆役看了杨玄一眼,“阿郎,杨副使的随从闯了进来,说有大事禀告。”
“大事!”廖劲点头。
韩纪面色平静的进来。
走到杨玄身侧,行礼,“郎君,长安信使到了。”
杨玄抬头,“何事?”
韩纪说道:“长安勃然大怒派来了一伙人,以翰林学士田晓为首,镜台两名主事,宫中两个老怪物……一行数百人,快马加鞭,就在信使身后两日的路程。”
来了!
杨玄绕了一个大圈子,谋划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看着廖劲。
再次重申,“我发誓,此生忠于大唐,否则乱箭穿心而死!”
他在看着廖劲,等着他的决断。
廖劲垂眸。
韩纪上前一步,眼中闪过厉色。
杨玄举起手。
韩纪退后。
廖劲叹息。
抬头,眼中有泪光闪动。
“陛下,湖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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