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城,当杨玄进城后,就发现了一件麻烦事儿。
他到了州廨,坐下还没来得及喝杯水,韩纪就面色严峻的来了。
他脚步匆匆,平日里大伙儿见他都是从容不迫的洒脱模样,此刻见状不禁讶然。
“国公,府库中的钱粮……仅能维系潭州军半个月的耗用。”
“被抽走了?”裴俭一怔,接着说道:“好狠的林骏!”
仅存半个月的钱粮,也就是说,林骏判定潭州军最多能坚守半个月,就会在杨玄的攻势下崩溃。
“他从未想过来援!”韩纪说道。
“那么,他为何令潭州挑衅?”老贼问道。
“他这是送潭州!”
赫连荣的光头在室内依旧亮捏程的,像是多了烟光源,“他是用潭州把国公引过来。”
“桃县!”韩纪面沉如水,“可国公临走前交代要提防三州突袭,南贺稳重,不会给他们机会。那么,他这是为何?”
“两种可能!”杨玄伸出两根手指头,曲下中指,“其一,林骏与宁兴暗自言和,他用潭州把我引过来,随后与江州赫连通联手突袭桃县。但南贺在,北疆军主力在,这等突袭只是徒劳。”
此次为了让主力得到休息,杨玄以陈州军为主,辅以敢死营攻击潭州。如今看来,反而是一步好棋。
“其二。”杨玄曲下食指,“林骏是在示弱。”
众人一怔,赫连荣和韩纪的双眸中却迸发出了异彩。
“三州面临国公的攻击,自然无法去做些什么。”“他这是想做什么?”
众人开始猜测,但杨玄却起身道:“大军修整两日,游骑随即出发,往辰州哨探,老二。”
“在!”
王老二蹲在众人后面吃肉干,起身蹒脚,“让让啊!”
这个憨货!
众人嘴角含笑,让他出来。
杨玄见他嘴里嚼着肉干,不禁满头黑线,“你带着游骑去,不必顾忌伤亡,务必要打探到辰州的虚实。”
至于大股游骑去哨探泰州,很容易被辰州截断归路
“领命!”王老二咽下肉干,兴冲冲的走了。
生意,又来了啊!
杨玄摆摆手,“无事你等下去吧!巡查军中,安抚将士,等待出击辰州!”
北疆如今把北辽封在了塞外,唯一的口子便是辰州。这也是杨玄迫不及待要灭掉三州缘故。
“领命!”
众人告退。
“老曹!”
杨玄叫住了曹颖。
曹颖回身,“国公。”
杨玄指指外面,“出去走走。”
天气热,大帐里方才一群人,弄的热烘烘的。
二人出了大帐,缓缓在周围踱步。
“让你在燕北城待了数年,不满,定然是有的。”
杨玄说道。
曹颖默然。
“你是我身边的老人,若论信任,无人能越过怡娘和你。”
曹颖是他的老班底,和杨略一样,那十余年一直在等待召唤的信号,忠心耿耿。
“可越是我信重之人,我就越挑剔!”
杨玄看了他一眼,“不是刻薄,而是,想善始善终。”
曹颖身体一震,“是!”
他在燕北城待了数年,说没怨言是假话。
作为小圈子中资格最老的幕僚,看着韩纪,甚至赫连荣都成了杨玄身边的红人,而自己却只是守着燕北城苦熬,心中如何能平?
但杨玄那句话却令他心中一凛。
善始善终!
“换了别人,以后就算是行差踏错,我处置就是了,心中,不会有半点犹豫和伤感。”杨玄双眸幽深,“但换了你,我会犹豫不决,会备受煎熬。故而我把你丢在燕北城,便是反
省之意。如今看来,你虽然稳重了许多,可性子中的桀整依旧在。”
“是!”
曹颖也颇为感动,“下官愚钝……”
“我也想通了。”杨玄笑道:“原先我觉着能改变一个人,可渐渐的才知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连自己都无法改变,更遑论去改变他人
就说王老二,杨玄出手多次,也琢磨过多次,可别说改变他的性子,连他吃肉干的习惯都改不了。
所以,杨玄放弃了。
“后来我明悟了,觉着自己是在犯蠢。”杨玄说道:“作为人主,应当因材而用,而不是纠结臣下的各种毛病,试图去改变他们。”
这是一次自我升级式的领悟。
杨玄自己也颇为满意,“你行事敏锐,执掌一方攻伐还差些火候,可管辖一事却相得益彰。”
“去长安!”
“长安?”
杨玄点头,“我令花花在长安查探当年孝敬皇帝倒台和被毒杀的缘由,她查到了些。”
“国公,肉好了。”
风有些大,姜鹤儿一手压着头发,一手拿着木架子,欢喜的喊道。
“知道了。”
杨玄回身,“难得闲暇,走,去烤肉。”
羊肉肥嫩,一边炙烤,一边说着那些往事,气氛很是轻松。
曾经的些许隔阂,也在渐渐消散。
“窦伟山留下话,令儿孙每年祭祀孝敬皇帝,他明知晓李元父子对此等事的忌惮和厌恶,依旧如故,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在孝敬皇帝的倒台中,窦伟山起了大作用,也吃了大亏,故而李泌才能睁只眼闭只眼。”
杨玄把一串烤好的羊肉递给曹颖,吹吹被炭火烤的发烫的手指头,“孝敬皇帝当年在军中弄出的那些事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窦伟山能污蔑他,我认为,不是单纯看好当时只是皇子皇孙的李元父子,应当是不满孝敬皇帝的所作所为。”
曹颖咽下肥美的羊肉,喝了口酒水,“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些……”
“生气?”杨玄笑道。
曹颖点头,“陛下嫉恶如仇,但也不乏城府,手段也颇为不错。”
“你去长安,与花花联手,小心查探那些事。”
杨玄不想在此刻探讨父亲的性格,“长安如今对于我而言便是个龙潭虎穴,那些对我笑吟吟的人,一旦知晓我的身份,弄不好便会磨刀霍霍。
“陛下当年……”曹颖有些尴尬,“树敌太多了些。”
“他没法不树敌!”杨玄眯着眼,仿佛看穿了时空,看到了父亲站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的场景。
“这个大唐,危机虽说是在李元父子执掌期间爆发,但隐患早已种下。他是太子,见到大唐底下的各种暗流涌动,不建言,不革新,便是渎职。”
换了杨玄做太子也会焦虑……田地越来越少了,军队有些懈怠了,方外占据田地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