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医院不算很大,室内和室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骄阳似火,一个阴冷森然,头顶的白炽灯打在地砖上发出冰冷惨白的光,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时充斥在鼻翼间,人不自安。
她讨厌医院。
闻知意等人来到病房时,舅妈覃清萍正拿着一个冰袋敷在外婆梁永珍肿得非常厉害的脚踝上,迟兰跟迟蕙分别坐在病床的两侧紧握着母亲的手,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大舅迟锦伦跟小舅迟锦达拧着眉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而言之,气氛还算不错。
“外婆~”冯嘉欣刚踏进门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强忍了一路的情绪就像是被洪水冲破的堤坝全然倾泻而出,止也止不住。
二姨跟姨夫以前工作很忙,他们俩姐弟小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留守儿童,十岁之前被外公外婆带了好些年,因此外祖几人的感情非常要好。
梁步珍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甚至还有心情应答冯嘉欣,“诶!欣欣!楠楠!”
外婆注意到她身后的女孩,笑得乐呵,“知意也来啦?”
“外婆,您没事吧?”闻知意的黛眉紧紧蹙起来,目光疼惜地看向她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的脚踝。
外婆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遭罪受呢。
“你外婆其实昨天就摔倒了,一直强忍着不说,要不是你小舅他发现不对劲...”迟兰一脸愤愤,神情激动,说着说着又红了眼,“我都说别让她下地了,大热天的还跑地里,每天一趟不够,非要跑三四回。”
小时候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无法劝止她,是因为没办法,家里好几张嘴要等着开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做子女的又不是没给她钱,逢年过节也都尽量回来陪陪她,但老人家就是闲不住,天天倒腾她那一亩三分地。
“养养鸡喂喂鸭,种点菜就行了,别再去田里啦,现在都没人种田了。”迟蕙也附和妹妹的话,她同样不赞成老母亲天天去地里忙活,尤其是太阳这么毒辣的情况下。
“现在都是机械工业化,很少有人亲自下地耕作啦。”
当着一群小辈的面被两个女儿教训,梁永珍多少有些悻然,她小声嘀咕,“我没下地...就种点花生,想着榨点花生油给你们。”
“外面卖的食用油哪有自家的花生油香?”
迟兰愣怔在原地,眼底迅速氤氲出一层水雾,倏地伏在老母亲的腿上暴哭起来。
“多大人了?还哭?”梁步珍摇摇头,像树皮一样粗粝皲裂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发,“行了,别哭了,哭坏眼睛就不好了。”
“你们开了一路车,饿了没?”梁步珍挣扎着下地,吓得迟兰急着去搀扶她,“回村吧,我这老骨头还算硬朗,没啥大碍。”
要她说,躺在这软绵绵的床上才是浑身不舒服,要是让她今晚在这过夜的话,怕是第二天要看腰了。
冯国恩拦住了她,看向一旁的大舅哥,面色认真严肃,“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淤血肿胀都是老妈熬了一天才变得那么严重的。”迟锦伦挪了挪脚,接着说:“平时把脚抬高一点,适当运动,走一走,有利消肿。”
大伙再三确定他说的不错之后,心里的石头终于平安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