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弯下身子,也不管脏不脏,紧紧抱住一双儿女,忽然忍不住就流下泪来。
听到父亲的哭声,两个孩子吓坏了。
“爹爹别哭了,小囡听话。”
“我不要吃的了,我不饿……”
李贽哭得更伤心了,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吓坏了,也跟着一起大哭,惊动了街坊出来查看。
见是李官人抱着孩子在那哭,街坊赶紧去他家,知会在伙房升火的黄氏。
黄氏还不到四十岁,但苦难的生活已经让她严重早衰,头发斑白腰背佝偻。
听说丈夫在胡同里哭,她赶紧摘下围裙,跑出去查看。
却见李贽已经抱着俩孩子,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了。
看着丈夫通红的眼圈,黄氏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李贽强抑住激动的心情,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上。“就是想哭了。”
“吓我一跳,饭还没做呢。”黄氏转身就要回伙房,却被李贽一把拉住。
“不做了!”
“不做你吃什么?”黄氏看他一眼,饱经生活摧残的女人,已经没了什么表情。
“下馆子!”李贽便精神抖擞道。两个孩子登时忘情的欢呼起来,在院子里蹦啊跳啊,比过年还高兴。
然后也不用李贽吩咐,一双儿女便自己打水去洗刷起来。
“你不过了呀?”黄氏哭笑不得。
“不过了,这种日子一天都不过了!”李贽说着,甩出那张一千两的会票,拍在黄氏的手中,然后便快步走近房中。
黄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出身,虽然被生活折磨的面目全非,会票她还是认识的。
她呆呆看着那张伍记出具的‘壹仟两’会票,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李贽拎着个箱子从屋里探出头,黄氏依然在那里发呆。
“别发呆了,马车在外头等着呢。”李贽催促黄氏一声:“赶紧给孩子换身衣裳!”
“这钱哪来的?”黄氏这才失声问道。
“你老公我卖身换的。”李贽一边将自己书,装进箱子里,一边笑答道:“没想到,你老公这么值钱吧?”
福建一带,夫妻之间以‘老公’、‘老婆’相称,后世的称呼正是滥觞于此。
怕吓到黄氏,他还没敢说,这仅是一年的工钱呢。更没敢说奖金的事儿。
“买个大姑娘才二三十两银子,你个半老头子上哪卖这么多钱去?说实话,到底哪来的?”就这,都已经把黄氏吓够呛了。
“不把话说明白,这钱哪来的你哪儿送回去。”
李贽无奈,只好走出来原原本本,对黄氏讲了今天的际遇。
“哎呦,不就是让你教个书吗,哪用得着这么多钱啊?”黄氏这才将信将疑道:“这赵公子也太糟践银子了吧?”
“这话说的。这是人家对你老公的尊重。”李贽把最后几本书收入箱中,合上盖子拎到院中。“人家是卢沟桥煤场和西山煤业的大股东,衬个百万两的身家,哪会在乎这点钱。”
“你可得给人家好好教……”黄氏哆嗦着将汇票贴身收好,这才注意到老公手里的箱子。“出去吃饭,你拎箱子干嘛?”
“吃完饭直接住店,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跟着东家离开京城了。”李贽用空出来的手,摸了妻子的脸一把,笑道:“这里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让你们过了。”
黄氏鼻子一酸,别过头去。“那也得省着点花,吃完饭还是回来吧。”
“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哈哈哈,实话跟你说吧,你老公的卖身钱,是一年一千两!”
李贽拎着箱子,拉着妻子,带着两个兴高采烈的孩子,大步走出院门,他那如释重负的笑声在陋巷中回荡不绝: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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