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之中,她一眼就相中了陈三,当所有逃难的人像叫花子一样从火车上跑下来,抢馒头和米饭吃时,唯有陈三,扶着铁良,慢丝慢理地走过来。
七奶奶远远地打量着陈三,吩咐下人,为他舀了一碗棒子面粥,拿了两个馒头。
陈三没像其他逃难的人那样狼吞虎咽、饥不择食,而是彬彬有理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七奶奶大感意外,“谢谢”这两个字很普通,但乡下人很难说出口,他们宁可给你作揖、鞠躬、磕头,也不好意思说。
七奶奶再次抬眼看时,陈三已扶着铁良坐到一棵大树下,正襟危坐,以食就嘴,不慌不忙吃起来。
吃饭有讲究,属于面相,老一辈的人重视这玩意,没福气的人吃饭时,“以嘴就食”,探着脖子、伸着嘴,像刺猬一样去吃,还“吧唧嘴”,腮帮子敲得啪啪响。
有福之人正好相反,吃饭时,无论多么饿,也不慌,身体笔直,将食物拿到嘴边,慢慢咀嚼,食不言、寝不语,绝对不“吧唧嘴”。
七奶奶远远望着棱角分明、一脸英气的陈三,微微一笑,心里有底了。
给老乡们施舍了干粮和米粥后,传下话去,留下了陈三和铁良,让他们在自家被服厂做事。
后来七奶奶才发现,这是捡到宝了,陈三竟然颇具管理才能,被服厂的伙计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有条不紊。
陈三爷心下暗道:别说四五十人,就是给我一百人,我也能管得有头有陇,被服厂的工人总比杂技团的人好管多了!
一天夜里,七奶奶特地邀请陈三来府上吃饭,席间问道:“陈三啊,以前在哪里混事?”
七奶奶觉得不对劲儿,这小子太过机灵,不像刚从乡下走出来的“村儿里猛”,虽然他反复说自己家里遭了灾,才来到东北,但总感觉他隐瞒了什么。
陈三爷还没搭话,铁良差点说漏了:“您说我大哥啊,我大哥以前可威……”
陈三爷立马打断了他:“可谓‘身世浮沉雨打萍’,家里连年遭灾,庄稼欠收,地租都交不起。”
七奶奶眉眼一挑,笑道:“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的诗,你还是读书人?”
“不敢!小时候胡乱读了几本书。”陈三爷恭敬答道。
七奶奶知道他身上有秘密,但人家不说,也不好再问,只是这小子太过英俊,说话办事干净利落,典型的当家人做风,惹得人心头痒痒。
七奶奶的丈夫早年过世,留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在国外留学,本意不想回国,二儿子参军,在西北军冯玉祥麾下当副官,也无心商业之事,只剩老幺和女儿。
这一摊子家业,早晚都得托付个人,可惜小儿子不成器,是个混吃、等死、熬年纪的花花公子,女儿早晚要外嫁,终归是别人家的人,为此,她很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