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将许一山叫去书房,翁婿两人各自择座而坐。
许一山这一路走来,陈勇是完全的见证者。他为他担心过,也为他高兴过。作为在体制内工作生活了一辈子的陈勇来说,官场的深浅和诡异,他的体会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他是一个谨少慎微的人。按他的说法,他这一辈子干的都是伺候他人的工作。事实上,陈勇一直跟在黄山身边,是黄山最为信任的一条胳膊。他因此在黄山主政茅山的时候,他是当仁不让的黄山大管家。
他看起来与黄山的关系亲密得无可挑剔,其实他一直与黄山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倒在黄山的问题上。黄山入狱,他被牵连,落得个被开除的结局。
赋闲的陈勇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书法上,他已经成为茅山书法界的领军人物。
许一山看着墙上挂着的陈勇手书的墨宝,赞叹道:“爸,您这书法水平,完全可以进国家书协了。”
陈勇淡然一笑道:“沽名钓誉的事,就让别人去做吧。我就是闲着无事,随便涂鸦,登不得大雅之堂。对了,一山,你的字也很不错嘛。不过,还要多练习。书写者,最讲心静。浮躁的人,是写不出有灵魂的字的。”
许一山道:“爸,您说到点子上了。我对书法是真的一窍不通,等我有空了,一定拜您为师,好好学习一下书法。”
“写字与做人,其实都是一个道理。”陈勇缓缓说道:“无论写字还是做人,只要能做到心地澄明,不被世俗干扰,便可小成。当然,若成大器,另当别论啊。”
许一山连连称是,眼光盯着陈勇摊开在书桌上的一副字——宁静致远,不觉心里一动,便感叹道:“爸,您的字张致有度,布局完美,留白更是别有心匠,真有大家风范。”
“我还是那句话,写字与做人,是一个道理。人生嘛,也要学会留白。不懂留白的写者,成不了家,只能成匠。家与匠,一字之差,人生目标却有着千差万别。家是艺术,匠可糊口。一山啊,希望你成家,不要成匠。”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跳,低声说道:“成家成匠,又岂是自己能够主张的啊。”
陈勇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目光里流露出来赞扬和欣慰的神色。
“一山,这次遇到挫折了吧?”陈勇微微一笑道:“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事。经历多了,你也就能看淡了。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你一定坚守初心。我们一家,你已经是最高的领导了,你没有什么可值得惋惜的。”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次省委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前提下,免去了他全省思想政治教育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利于他许一山继续往前的征兆。毕竟,省委原决定由他来出任桔城市委书记的事,一直悬而未决。
这样的情况,是最揪心的情况。按组织规定,许一山出任桔城市委书记只要省委组织部考核通过,省委决定了,报燕京同意便行了。现在的情况是,组织部谈过话了,也考核过了。许一山的任命意见也上了省委常委会通过了。但是,在报送燕京同意的时候,似乎卡住了。
到这时,许一山猛然明白过来。自己来看望陈勇夫妇,原来是来问计来了。
“坦然面对吧。”陈勇说道:“一山,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沉得住气。”
正聊着,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