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苏哈亚通古斯卡河上,三辆亮着刺目车灯的六轮大脚车,相互之间拉开二三十米的距离,慢腾腾的碾压着平坦的积雪,朝着目的地艰难的前进着。
温暖的车厢里,穗穗早就已经脱掉靴子,蜷缩在放平的副驾驶座椅上打起了瞌睡,在她的脚边,充当脚垫的狗子贝利亚,也四脚朝天的打起了呼噜。
自从离开叶尼塞河,他们已经沿着这条河走了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此时周围能看到的,除了根本看不到边际的落叶松林,便只有车灯扫过林间时,偶尔闪过的绿莹莹目光,以及夹杂在寒风中的狼嚎。
万幸,此时车窗外的河道,也终于出现了形如奔驰车标的分叉,而在分出去的这条支流的河道上,还有个能有两百多米长,七八十米宽,其上长满了落叶松的河心岛。
虽然这座河心岛与封冻的河道一样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但是当三辆车的车灯照上去的时候,无论卫燃还是卡坚卡姐妹,都一眼便注意到了河心岛上修建的那座看着格外敦实的哨塔。
这座哨塔高度能有十五六米,虽然下半部分因为树木和积雪的遮掩看不清楚,但哨塔顶上,却像是兼具着灯塔的功能一般,有一整圈的窗子。取出望远镜看了看,那些窗子里面,似乎还残存着被遗弃的探照灯。
而那些探照灯似乎都对准了河道分叉口北岸的那片林间空地。
稍稍移动车子让车灯对准这片空地,这里勉强还能看清有一座被积雪覆盖着的码头,以及一个还算平缓的斜坡。
至于这座码头的后面,这片林间空地的深处还有什么,因为高度的关系,就只能把车子开上去才能看清了。
“到了吗?”原本在打瞌睡的穗穗一边伸着懒腰打哈欠一边含湖不清的问道。
“到了”
卫燃说话间收起望远镜,驾驶着大脚车第一个沿着斜坡开上了位于岸边的空地。
这片守着河岸的空地面积倒是并不算太大,满打满算也不过百米见方,但是在空地西北角的尽头,却有两条仍旧能看出轮廓,宽度不过六七米,一路往西北角延伸出去不知道多远的伐木路。
让他如此确定这是伐木路的主要原因,便是路边零星残存的木栅栏。
“这周围什么都没有啊?”已经穿好了靴子的穗穗将脸贴在双层的保温车窗上,一边往外观察一边难掩失望的问道。
“估计还在里面呢”
卫燃说着,已经轻轻踩下了油门,沿着其中一条路缓缓开往了森林深处。坐在副驾驶的穗穗,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沿着这条路往里开了能有两三百米,一片面积更大的林间空地也赫然出现。
“有房子!”穗穗第一个喊了出来,同时她的手,也指向了车头左前方。
稍稍调转车头,随着车灯横扫的过程,三辆车里的四个人,也看到了这片林间空地的的一切。这里不止有建筑,而且有不止一栋建筑!
虽然因为积雪的遮掩看的并不完全,但却依旧可以分辨出来,这些残骸是标准的冻土带小木屋,架空地面一米左右的高度,足有大腿粗的原木交叠垒砌的墙壁,以及石块垒砌的烟囱。
只可惜,毕竟时间过的太久,无论是厚实的原木墙壁,还是那些石块垒砌的烟囱,全都已经残缺不全,倒的倒塌的塌。
一番粗略的数下来,这片空地上能分辨出来的木屋残骸能有十六七栋,横平竖直的排成了三排。在空地的边缘,还能看到已经和树木长在一起的一圈带刺铁丝网。
在这片空地的西边,还另有两条伐木路。沿着其中一条伐木路继续往前深入了百十米,便是一大片能有两百米宽,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头的林间空地。
毕竟已经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过去,就像刚刚路过的两片空地一样,这片空地虽然不像两边都是足有腰粗的成才树木,但仍旧有不少积雪难以掩盖的灌木和野生的次生林。
调转车头回到残存着木屋残骸的空地,三辆车并排停好之后,安菲萨打开车窗,将卫燃之前给她的AK12的枪口捅出去,对准夜空扣动了扳机。
“哒哒!”连续两声枪响过后,周围林子里窥视的野物也一哄而散,暂时将这片故土借给了卫燃等人。
片刻之后,卡坚卡姐妹钻进了卫燃和穗穗二人的车厢,根本不用招呼便坐在了餐桌边,摆明了是在等着开餐了。
至于探索这片废弃的劳改营,自然是不急,他们自从图鲁汉斯克出发之后,已经走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中途除了简单的吃了些泡面罐头之类的东西之外,可是连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呢。
眼瞅着还没彻底睡醒的穗穗也不打算帮忙,卫燃无奈的摇摇头,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个能有排球大的瓦罐,打开封纸之后,将其架在了燃气灶上。
这些瓦罐算是图拉小镇的极光酒馆推出的“苏联特产”,只不过在经过那个帮着穗穗带队的华人领队苏烈和他的小女朋友改良之后,这瓦罐里除了极具苏联特色的土豆奶油炖牛肉之外,还推出了更合华夏人口味的西红柿炖牛腩、红烧各种肉、猪肚鸡等等各种口味。
而这些东西虽然名义上是极光酒馆推出的,而且还受到了那些极地司机的欢迎。
但实际上,这些“社会主义瓦罐菜”却是苏烈(752章华裔)那位开饭馆的叔叔,让手下的厨师们统一烹饪,再搭乘运输机和游客们一起送到图拉小镇再出售的。不用猜,这瓦罐菜的利润肯定有穗穗和极光酒馆的份儿。
趁着瓦罐里凝固成固态的主菜加热融化的功夫,卫燃还不忘在另一个灶上蒸上几个梆硬的大列巴。
最后额外泡上一壶茶并且给三位姑娘各自倒了一杯,卫燃这才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坐在了穗穗的身边,这东西同样是穗穗准备的。
“等下我们怎么找?”穗穗用牙签戳起一块西瓜,一边吃一边问道。
“找个屁”卫燃打了个哈欠,“吃完睡觉,订个闹钟,等天亮了之后再说。”
穗穗这才想起来刚刚这一路上可就她和狗子贝利亚在睡觉,“也行吧,等下我给你们站岗。”
“你就别抢贝利亚的工作了”
安菲萨开着玩笑说道,而被点到名字的贝利亚,也下意识的扬起脑袋张开嘴巴,任由安菲亚将一块西瓜丢进了它的嘴巴里。
虽然说是天亮之后再说,但卫燃还是取出自己的平板电脑,调出翻拍的笔记照片,对照着手绘的劳改营地图,和三位姑娘一起,分辨着车窗外不远处的木屋残骸,到底是手绘地图里的那一栋建筑,以及当初德国战俘梅苏特住的是哪一栋房子。
等到瓦罐里的猪肚鸡被彻底煮沸咕都咕都的冒泡,卫燃将提前切好的胡萝卜和青椒以及一小把金针孤丢了进去。
片刻的等待之后,蒸腾着水蒸气的瓦罐菜和蒸软的列巴被相继端上桌,穗穗也熟门熟路的翻出一罐酸黄瓜打开,就连蹲在桌边的狗子贝利亚,也一边拿眼神示意,一边不由自主的从嘴角流出了口水。
各自开了一罐冰凉的啤酒,四人在闲聊中填饱了肚子,贝利亚也如愿得到了吃剩下的瓦罐菜和列巴。
酒足饭饱,卡坚卡姐妹钻进了各自的车子里准备休息,卫燃和穗穗也钻进了休息舱,定好了闹钟之后,放心的将警戒的工作丢给了蹲坐在驾驶位上的贝利亚。
当卫燃和穗穗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窗外也终于天亮了,就连肆虐的寒风,也因为周围森林的遮挡,连地表的雪花都不好吹起来了。
“砰!”
穿戴整齐的卫燃取出纳甘转轮手枪伸出窗外开了一枪,稍等了片刻之后,这才打开车门,端着求生猎枪第一个走了出去。
紧随其后,穗穗牵着贝利亚,任由端着步枪的卡坚卡姐妹将她护在中间,跟在了卫燃的身后。
踩着昨晚刻意用轮胎碾压出来的宽大车辙印,四人一狗把每一个木屋的残骸都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这些木屋虽然面积普遍不大,但里面倒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个别还算完整的房子里,还能看到似乎是用铁皮油桶改造的壁炉,以及上下铺的木头床和挂在原木墙壁上的油灯和锅碗瓢盆等等被遗弃的杂物。
“这里看着可比我们去过的52号矿山小太多了”穗穗忍不住说道。
“52号矿山是矫正营”卫燃顿了顿说道,“也就是所谓的古拉格,所以自然是规模要大的多了。”
“这个呢?”穗穗指着周围问道。
“这个伐木场从规模上来说只能算劳改农场,和苏联时代的集体农场一样的存在。”
卫燃想了想,换了个对方能理解的方式介绍道,“这里当初本来就有苏联的伐木工人在工作,但是因为缺少人手,所以就申请调拨一些战俘过来劳动改造,顺便补充急需的劳动力。
坦白说,能有机会劳动改造的,不管是送来这种荒郊野岭,还是送到当时的白俄或者乌可烂的农场,这种都算命好的。
只要好好劳动改造,他们的待遇一般都不错,而且还能领到工资、有假期,甚至大多数都有机会入党。
就连看管他们的民兵和一起工作的苏联人,大多也不把他们当成罪大恶极的犯人。尤其这种地方,这里距离前线太远了,这里的苏联人对德国人或者招核人,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大的恶感,这也是为什么有的战俘会拒绝遣返选择留下来。
当然,战犯除外,他们的条件相对会恶劣一些,被看守的也会更严密一些。”
“所以你在找什么?”
“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穗穗忍不住追问道。
“这里用的是战犯的证据”卫燃停下脚步说道,“我这次要找的梅苏特少尉,是在1951年11月失踪的,这个时间很特殊。”
“特殊?”穗穗愈发的茫然,就连卡坚卡姐妹,也好奇的支愣着耳朵准备听听故事。
“东德是在1949年的10月成立的”
卫燃耐心的解释道,“东德成立之后,绝大部分德国战俘都被遣返回去建设他们的民主共和国了,在这年的年底,整个苏联境内的德国战俘一共也只剩下大概八万五六千人,其余的都回老家了。
这八万多人之所以被留下,都是因为有确凿的证据被判决为战犯,并且判处了25年往上的监禁和强制劳动。”
“就像那个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穗穗下意识的说道,“所以那个电影里的男主角也是个战犯?”
“不然怎么会被判处25年的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