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老师他...”
“唉!你是不知道”
陆鸣猛嘬了几口烟,喷云吐雾的说道,“自打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记事起,几乎每年八一节都是在文山那个小院里过的,平时寒暑假,大家也是轮流去各家里过,或者就在那个小院里一住就是一整个假期。
我清宴大哥年纪最大,蔷薇姐行二,那时候他们就是小家长,管着我们写作业,带着我们玩,还监督我们各自洗衣服打扫卫生。
那时候每天都还有蜂蜜水喝,隔三差五,还能喝上刀伯伯送来的蜂王浆呢。”
说到这里,陆鸣却叹了口气,可打从98年的暑假开始,刀伯伯就再没有回来过来。那时候我清宴大哥几乎每周都写信往这边寄,要么就攒零花钱偷偷去打长途电话过来给看家的姜奶奶。
可直到王叔叔搬去了那个小院儿,他都没等来刀伯伯的回信。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爸每年三月底就会请个长假,自己一个人来这边住上半个月,我听我妈说,有时候他会开着刀伯伯留下的卡车去周围的林子里,一去就是好几天不回来。
等再回去的时候,整个人也是胡子拉碴的跟丢了魂儿似的。”
在卫燃和杨哥的沉默中,陆鸣摘下头顶的奔尼帽在指尖转了转继续说道,“也是从那年开始,我们就再也没吃过刀伯伯带来的蜂王浆了,也再没有收到过他亲手做的帽子了。”
“当年...”
卫燃看了眼走在最前面,背影都因为雨幕有些模糊的查西凤,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当年,刀班长没提过查西凤吗?”
“没有”
陆鸣摇了摇头,“别说查大哥,那么多年了,他都没说过他藏在哪了。
我记得98年之前,王叔叔曾经去找过刀叔叔,就是之前我们去过的那个村子,但是他根本就没找到。当时我爸说,刀伯伯要是想藏起来,就没人找得到他。”
是啊...
卫燃不由的再次看向最前面的查西凤,那个在战争中磨练出来的老侦察想躲,又怎么可能让人找到他?
“我听说你在毛子那边?”陆鸣没话找话般的问道。
“对,喀山。”卫燃心不在焉的答道,“我在那边读博。”
“王叔叔的女儿也在毛子那边读书”
陆鸣顺着话题说道,“不过她是在伊尔库茨克,就贝加尔湖边儿上。”
“哦,学什么的?”依旧在走神儿的卫燃随口问道。
“空间物理”
陆鸣嘴里冒出个卫燃听都没听过的专业名词,继而又补充道,“要不是这次时间紧张,她肯定也会回来。”
“你们兄弟姐妹几个还挺亲近”卫燃有一搭无一搭的说道。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陆鸣一边说着,一边神色从容的掸掉了奔尼帽上附着的两只蚂蝗,随后将其重新戴在了头上。
短暂的闲聊过后,落在最后的三人也和前面的众人拉开了距离。
见状,三人纷纷弹飞烟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得益于这两天时间临时开辟出来的山路,以及那些排雷学员提前在沿途搭建好的竹棚,众人在当天的下午四点左右,便冒着雨翻过了最后一座山,赶到了当初卫燃挖掘出来的洞口前。
这两天的时间里,当初仅仅只能勉强让卫燃钻出来的山洞已经被扩大到了足够一辆吉普车开进去都有富裕,就连洞口周围的树木杂草都进行了清理,并在平整了地面的同时,还垒砌了一道防洪的堤坝。
就像去接刀班长时一样,这次卫燃依旧没有凑上去,只是远远看着查西凤背着刀班长的遗骨,带着海东青等人钻进了山洞。
“我们回去吧”卫燃突兀的朝站在身旁的杨哥说道。
“现在?”杨哥诧异的看着卫燃。
“对,现在。”卫燃说话间却已经转身就往回走。
抬头看了眼天色,杨哥赶忙和洞口附近的守卫打了声招呼,随后快步追上了卫燃。
“不等他们了吗?”杨哥追上卫燃之后问道,“他们估计要在这儿休息一晚,我看查先生连帐篷都提前搭好了。”
“不等了”
卫燃摇了摇头,接着又像是生怕对方误会一样解释道,“就算没有我,查先生也能带他们来这里。没必要留下来等着他们的感谢了,他们也不用谢我,相反,应该我谢谢他们才对。”
说到这里,卫燃笑了笑,“既然如此,不如趁这个时候离开吧。看到他们找到了,我也安心了,可以回家了。不瞒你说,我从喀山赶回来开始,一直就没回家看看呢。”
“也好,不过这夜路可不好走。”杨哥提醒道。
“那就慢点走,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卫燃笑着回应一声,接着却加快了脚步。
杨哥见状笑了笑,将手里拎着的八一杠甩在肩头,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这天晚上七点,没了拖累的二人悄无声息的返回了柑竹村,又连夜搭乘着杨哥驾驶的车子赶回了距离两国边境不过20公里远的河江市,住进了当地一家条件还算不错的酒店。
等到第二天一早,卫燃在蒙蒙细雨中告别了杨哥,独自穿过了两国的口岸,返回了另一端的天保,汇合了得到消息提前赶来等着的穗穗以及她的美女跟班儿们。
“我们这就回家?”穗穗不等卫燃关上车门,便开口问道,“我还等着看那些烈士回来呢。”
卫燃撞上了车门答道,“先回家吧,这边已经没有咱们的事情了。”
“也行”
穗穗似乎看出了什么,干脆的朝着负责开车的美女导游晚秋打了声招呼,“晚秋姐,麻烦送我们去机场吧。”
“好”美女晚秋话音未落,已经缓缓踩下了油门。
一路聊着跟随那些老兵去寻找战友的路上发生的事情,当车子眼瞅着就要开到机场的时候,一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却朝着他们按了按喇叭,随后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本来靠着卫燃的肩膀快要睡着的穗穗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到机场了?”
“快到了,等我下。”
卫燃说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迈步走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那辆军牌越野车的车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紧接着,仅仅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罗清晏也从里面钻了出来,径直走向了卫燃。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两米的时候,卫燃面带微笑的停住了脚步,紧随其后,罗清晏也在细雨斜风中停下脚步,抬手认真的朝着卫燃敬了个礼。
“卫燃同志”
罗清晏放下手臂,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长条的迷彩布卷递给了卫燃,“感谢你帮我找到我的父亲!这...这是我的感谢,希望你能收下当作纪念!”
说着,罗清晏将手里的布卷双手递给了一脸意外的卫燃。
“这是我的父亲在我18岁那年送给我的奔尼帽”
罗清晏在卫燃迟疑的接过那个布卷的同时说道,“卫燃同志,送给你当作纪念吧,希望你能喜欢。”
“这...”
卫燃连忙说道,“不行,这太贵重了,你该好好保...”
“收下吧”
罗清晏歉意的说道,“前天我问过查大哥,他说你也只是收下了他两条烟两瓶酒和两箱蜜蜂。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感谢你,所以就把这顶帽子送给你吧。它虽然并不是多么贵重,至少能当个纪念。”
“这...也好!”
卫燃握紧了手里这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礼物,“我收下这份礼物,如果未来哪一天,你想要回这件礼物,可以随时联系我,查先生有我的联系方式。”
“好”罗清晏干脆的应了下来。
“你也准备离开了吗?”卫燃斟酌着问道,“如果不该问的话,当我没说。”
“嗯”
罗清晏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还是额外补充道,“有任务,很急。”
“谢谢你”卫燃突兀的说道。
“谢我?”罗清晏一时没反应过来,“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们对我们提供的保护,谢谢你们创造的和平。”卫燃说着,还故意不伦不类的朝对方敬了个军礼,“还有,谢谢你的礼物,我非常喜欢。”
闻言,罗清晏脸上浮现出一个和当年的罗排长无比相似的憨厚笑容,再次抬手敬礼,“卫燃同志,祝归航一路畅通,再见。”
“再见”
卫燃放下手臂,最后和对方握了握手,目送着对方转身钻进了那辆军牌的越野车里,又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蒙蒙雨幕之中。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礼物,卫燃在越来越灿烂的笑意中展开了那顶双面迷彩的奔尼帽,认真的将它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挡住了潮湿的风,也挡住了冰凉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