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军的灵堂设在何平家的客厅里,客厅面积约莫四五十平方,两侧分别连着两个小卧室和一个锅炉房,只是里面的锅炉早就已锈透,根本无法使用。整个房子只有客厅靠近大门的地方搭了一个临时小铁炉,终日烧着煤炭,这个唯一的火源也成为守灵人和众多吊唁人闲聊取暖的汇聚之地。
炉子很小,周边放了几个高低不等的凳子,最多只能同时坐下五个人。因此宾客们来来往往不停轮换,只有何文何朵全天候都守在这里。
听到姑姑和三婶的污蔑,何朵怒火中烧,不忿地说道:“声音这么大,生怕我们听不到啊?亲不亲是旁人能评判的?喊的声音大了就是亲,不喊就是不亲,我们跟我爸亲不亲你们平日里看不到吗?”
何胜果看侄女这义愤填膺的样子,知道这家伙飙起来了,只是她也不打算退让,语气柔和但坚定地说道:“咱当然知道谁亲谁不亲,但是人家别人看不到啊!这么多亲戚邻居来吃席,看的就是你们哭熄火,这是习俗。不好好哭,丢人哩,人家都笑话你爸哩!”
何朵气急败坏,却也不便继续争执,说道:“真不是不想喊,是真的不会!本来就伤心的很,却偏要思考怎么哭喊才正确,这一思考,精神就分散了,想的都是怎么表演,还咋哭呀?而且哭喊的都是土话,真的投入不进去呀!但是用普通话又更奇怪……太难了啊!”
“文文你哭,朵朵不行,你哭出来。你是老大,你要做好样子。”何胜果不再搭理何朵,而是威严地命令着何文。
见姑姑并不打算继续搭理自己,何朵也懒得说话,烦躁地走出屋外,晃悠到隔壁屋母亲那里。
母亲的卧室里依然乌压压挤满了亲戚,一则是天气太冷,人多了挤在一起总有些热气,二则人们也可以随时安抚许娇兰这个老弱的女主人。何朵一看这屋里的架势,留下来既没位置也有些尴尬,立刻走的话又有些不好看,便随口问道:“妈,见着我的杯子了吗?”
“没有啊,外头有吗?”许娇兰迷瞪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哦!”何朵作势便准备离开。
“重新倒一杯好了,来,朵朵。”一个亲戚叫住了何朵,殷勤地取来纸杯,给何朵盛了些大壶里的粗茶水。
“坐这儿喝,来,挤挤,暖和点儿。”另一个亲戚热情地拉何朵坐到自己身边,旁边挨着的几个女人也纷纷挪动着位置。
何朵这下反而不好意思立刻离开,只得微笑着应和两声,端着纸杯暂时坐定。
“你家朵朵真是个好姑娘,你爸你妈有你,这辈子值了。”
“是啊,娃多孝顺啊!给你爸看病看了一年,一个闺女家在那么远的地方忙里忙外的,真不容易!就这能力和孝心,试问现在几个做儿子的能比得上?”
“姐啊,你可就舒心吧!以后安安心心照顾好自己,也算是解脱了。”
房间里都是表姐表姑姨姨婶婶堂嫂堂奶奶等人,是爸妈双方的亲戚辈们。其中一些人住的离老泉村近,何朵还大体对的上脸。一半以上住的远、以前来往少的,何朵只是看着面熟,却不大喊的出来称呼。不过家里头办丧事,终究不是什么认亲的开心场合,何朵不一一称谓致意,人们倒也并不介意。只是大家说的说的,话风就突然转了。
“朵朵,你这给你爸看病,花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