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宝的那位心腹,为方腊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他一家人七拐八拐,进到一处山洞宽敞处。在两位力士的帮助下,一家三人登上停泊在暗河里的一艘船。船只顺着暗河,逆流而上,穿过一个个隐秘又狭窄的洞口巷道,来到一处回旋处。一位力士下了船,把火把插到山壁上,跳动的火光把这里照得半明半暗。隐约看到,这里非常宽敞,能容下两三百人。两支火把无法照亮这里的全部,各角落还被黑暗笼罩着,让人生惧。“爹爹,娘亲,我怕!”方亳看着黑漆漆的远处,紧紧地抱住邵氏的手,胆怯地说道。“二哥,不要怕。这里已经到了帮源洞的山背,顺着一条山洞钻出去,就到了歙州地界,新安江南岸。”“新安江南岸?”邵氏惊讶地问道,帮源洞明明在新安江北岸啊。“没错,刚才我们坐船穿过的那条暗河,其实是从新安江的底下穿过来的,十分地神奇,想必官兵也万万想不到。他们只会在新安江以北四处堵截搜查,绝对想不到往南岸来。”方腊带着几分得意说道。一位力士在前面探路,一位在后面殿后,方腊一家三人在中间,往出口山洞走去。路上方腊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后面的力士扶住了他。“官人,没事吧。”邵氏担心地问道。“没事,绊了一下而已。你跟二哥先走,我歇一歇,等这脚痛缓下劲就跟上。”邵氏还想说什么,看到黑漆漆的山洞,便转口说道:“好,官人,我跟二哥在前面等你。”歇了十几息,方腊觉得自己的脚没有那么痛了,便在力士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紧赶了十几步,看到邵氏三人的背影,也隐约看到出口的亮光。突然间,从旁边转出几人来,为首的那人持刀刺进邵氏的胸口,拔出又刺,接连刺了好几下。然后顺手夺过邵氏背着的那个包袱。其余的两人,围着那个探前的力士,一阵乱刺,把他刺倒在地上。剩下方亳一人,吓得哇哇直哭。“谁!谁!”方腊几乎要疯了,他甩开力士的搀扶,提着刀往前勐跑起来。这时,杀邵氏的那人转过来,在跳动的火把亮光下,方腊看到了,正是他的亲侄子方天宝。他把沾着血的包袱背上,转手把方亳拉了过来,看着方腊发出阴恻恻的冷笑。“不要!求你!不要啊!”方腊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叫道。方天宝仰着头,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快意。一手按住方亳的头,一手持刀割开他的喉咙。方亳在他的手里挣扎扑腾着,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像一只被拧断脖子的小鸡崽。最后那位力士大吼一声冲了上来,想把方天宝碎尸万段。却被方天宝的两位随从截住,厮杀在了一块。很快,力士以自己的性命,杀死一位随从,重伤另一位。方腊死死地盯着方天宝,双手握得紧紧的,浑身颤抖,双眼透着仇恨的光,恨不得生啖其肉。方天宝把失去生机的方亳丢到地上,冷笑道:“杀了你的亲人,你如此痛苦不已。别人的亲人,为你而死,被你所杀,那个时候,不知你体会到别人的痛苦吗?”“方天宝,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方腊咬着牙说道。“呵呵,你孤身一人,我在外面还伏有两人,只要招呼一声,就会进来,三对一,我的叔父,你没有胜算哦。”方天宝讥笑着说道,像是猫在戏弄老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呵呵,当初你让我负责营造这里,我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没有白白浪费,终于让我找到这条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腊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呵呵!为什么?我不是疯子!我才不会为了你的什么雄心壮志去卖命!一个漆园主,有数千信徒的教主,居然做起打下千里江山,创立万世基业的荒唐梦?我只要方家的产业和财富,那是我的!”方天宝恶狠狠地说道:“这些都是我父亲的!他是长子,你的兄长!你锦衣玉食时,他在外拼命;你饭来张口时,他与人厮杀。方家的产业,有不少是他用血汗挣来的。只不过因为庶出,所以他做牛做马是应该的。你是嫡子,所以可以坐享其成!这公平吗?我不服!”“你大言不惭说什么要革除这天下的不公!屁话,你上位就是不公。要革除,先从你革除。什么圣公?在我眼里,就是个龟公!”方天宝越说越兴奋,仿佛自己化身为教主,正在给万千信徒讲法宣教,浑然不知在方腊来的那条路上,晃动着数以百计的人影。“你这条毒蛇,恶狼,我怎么就没有早早看出来呢!”方腊突然神情一松,骂人的语气也松懈下来。方天宝还以为他认命了,更加得意。“哈哈,你现在看出来也行啊。婶婶那个包袱里,是不是有传教令牌?拿了它,我以你亲侄儿的身份,可以收拢南海、闽海的信徒,再创一番事业来。叔父,做人不能太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堂弟,会遭报应的。你看,这不报应就来了吗?”“我们俩都会遭报应的。”方腊冷然说道。随即他身后冲出十几人,对着方天宝大吼道:“不要跑!敢跑乱枪打死!”方天宝下意识地转身就跑,那些人当即就开枪,砰砰乱响,有两枚铅弹直接打中了他的胳膊和肩膀。看到来人如此信守承诺,方天宝只好停下来,蹲在地上束手就擒。他忍着痛喘着气,对方腊说道:“叔叔,你何必呢?你要是早说有追兵,我俩一起逃就是了。”方腊冷笑一声道:“我刚才在船上就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你弑婶杀弟时,我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也知道有追兵咬上来了。既然如此,何不同归于尽。我少不了去开封直街上千刀万剐,你就陪着我一起去!”听着叔父咬牙切齿的声音,方天宝没由地一阵心慌。这时,吴玠举着火把走上前来,在方腊和方天宝面前照了照,欣喜道:“五哥,抓到了!是方腊,还有个搭头,是他侄儿方天宝!”从密道的洞口走出来,正好在千源山的山腰上,远处是属于衢州的连绵山峦,近处是新安江,如锦带一样在黛青色的山中盘绕。万里江山,如诗如画!吴玠和韩世忠看着眼前的美景,一时痴迷了。“长官,我们抓到四个人,其中一人说是弘文院丹青画院的画师,其余三人是他的随从和助手。”“丹青画院的画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韩世忠和吴玠对视一眼。“不知道,不过证件都查过,没问题。”“请过来。”韩世忠说道。“在下丹青画院实习画师王希孟,见过两位长官。”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拱手说道。这么年轻的画师?“这里是浙西剿匪交战区,王画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时迷了路,跑到这边来了。”王希孟和气地说道,“我们原本计划顺着新安江、浙江一路南下,观摩山水景色,不想到了歙县被告知前面封锁。于是想改道去婺源,不想迷了路。”“哦,王画师到处跑,是负有什么任务吗?”韩世忠问道。此前有兵部测绘局的人到处跑,勘测地形,绘制地图,里面就有不少丹青高手。“小子狂妄,想画一幅《千里江山图》,不知怎地传到官家耳中。官家找到小子,说大宋江山何止万里,《千里江山图》太过小家子气,叫我干脆画一幅《万里江山图》。还说要眼见为实,于是就让有司给小子开了文书,还拨了两位助手和随从,资助小子走遍大江南北,一定要画出一幅描绘大宋万里江山壮美的丹青来。”《万里江山图》?韩世忠和吴玠听着这话,看着眼前万里无疆,壮美如画的大宋江山,心有感触地说道:“是啊,必须是《万里江山图》,才配得上我煌煌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