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落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与射杀一只奔鹿有什么区别?
在战场上的杀戮与猎场里的夸功,本质是不是相同?
疑问只在桓景脑内一闪而过,把二十年来被大儒教养出的人性带离战场无尽远,他再次张弓搭箭,将注意力灌注在近在咫尺的箭尖。
这一射,又将在城门处只靠一柄仪剑护着一干文臣往城门里逃的东吴小将射杀。
眼看就要抵达城下,桓景大喝一声:“换枪!”
身边的桓楚骑兵们也迅速射出弦上箭,跟桓景一起将弓一背,从德胜勾上取下长枪,刺向仓促迎战的城门丁。
“快关城门!关城门——”
“等等我——救啊!”
“等等啊!郡守还没进城……”
“咣咣——!咣咣——!咣咣——!”
城门下,在生命和国家中做出舍生取义决断之臣的绝响,混杂在贪生怕死之人的讨饶和濒死之人的惨呼声中,一齐被城门楼上的示警的钟声所掩盖。
城门外是绝命一搏和仓皇逃窜的州级、郡级文武大官,城门上小小的城门校尉哪里配做取舍,慌乱间找不到一个能给他做主的上官。
八百伪装成吴军的桓楚骑兵践踏过被刺死的兖州都督、苟活着的陈留郡守,冲入了洞开的陈留县城门。
避开己方骑兵锋锐的跳荡兵们,迅速冲向血肉模糊的狼藉。
已经不痛了的曹凇停留在被刀头挑起的那串兖州都督印信上的视线,被迫被反转到一张呲着里出外进黄牙的笑脸上。
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神魂一定能永久的附着在这个卑贱之人的身上,直至看到这个贱民到底能得到怎样的下场才甘心的曹淞,很快与几个有幸留下头颅同僚一起,被拴在了这人的腰间。
不甘心死掉的头颅里不管装着多少智谋与才华,只要是清醒的,哪怕只剩一瞬的神志,也会杂念纷飞。明知没有躯干的供养不能苟活,临死的一瞬间,大概也都难以避免自欺欺人。
寒光画出转瞬即逝的半月,一刀了结了城门校尉因犹豫不决产生的悔意,桓景用带血的刀锋指着麾下两个都伯各带百五十骑,分作两队去街巷中烧杀。他们必须尽可能多的把躲在家中的平民驱赶出来,去阻挡被钟声引来的守军。
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剩下不满五百的骑兵和几十个跳荡兵往城墙上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