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这个,槐诗,自己要去想,你要有自己的答案才对。”
“……”
槐诗没有说话,沉默里,他喝着奶茶,许久,摇头:“忽然感觉,还是以前当工具人更方便一些。
至少不用面对这些难题。”
“工具之所以是工具,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棋子被摆在棋盘,士兵被投入战场,神明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质都是一样的,被别人的意志和被命运驱使从来没有差别。
槐诗,你一直都觉得一切不由自主,可当你真正具备抉择权力的时候,为何又开始眷恋过去了呢?”
彤姬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
槐诗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去告诉她,自己在害怕。
害怕失败。
哪怕表现再如何强硬,哪怕再如何冷酷,可一旦想到失败的后果,便不由自主的想要逃跑。
倘若有一日,自己辜负了这一份交托在自己的手中的重任,一败涂地,他又该去如何面对那些将生命交托给自己的同伴,还有那些为了他们的未来而牺牲在地狱中的人呢?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槐诗?”
彤姬忽然问。
当槐诗疑惑抬头时,便看到了彤姬严肃的神情。
“槐诗,如果你爱别的什么胜过爱自己,那么总有一天会为了你所爱的牺牲一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说:“可当这些人牺牲的时候,却很少会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也在爱着他们,甚至更胜过自己的生命……
在我看来,曾经理想国的失败,正是源于这一份过于傲慢的‘无私’。
总有人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一切,自己能够搞定所有的问题,然而并不可能——承认自己存在极限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就算是强大如过去的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我没办法教你如何避免失败,但我必须提醒你——那就是不要成为那样不负责任的‘渣男’,明白么?”
当说话的时候,她的脸颊便靠近了,轻柔的吐息吹拂在了槐诗的面孔上,那一双眼睛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如此郑重又认真。
如此的,接近。
槐诗僵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艰难点头:“我……尽量。”
于是,彤姬满意的颔首,伸手,扶了一下他的领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保持这样的心态,记住我所说的话,我保证,槐诗,你一定会有幸福的人生和结局。”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的愉快:“最后,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再给你一个提醒吧。”
在寂静中,彤姬问:
“——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槐诗,你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你所知道的这些么?所谓的弄臣,所谓的敌人,所谓的地狱军团……
你在害怕的,是这样的敌人么?”
彤姬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还是说,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你抛在了脑后?”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的促狭:“以及,当年深度倒灌所引发的井喷,真的没有任何东西残存下来么?”
伴随着那轻柔的话语,梦中的世界剧烈的动荡。
有什么隐藏在思绪最深处的东西,被彤姬的话语唤醒了。
那些一直以来由本能和潜意识所触发的不安和焦虑此刻凝聚为了切实的轮廓,从梦境的最深处升起。
某个被他下意识的遗忘和忽略的东西!
穹空颤抖,大地龟裂。
荒芜的世界泯灭与虚无之中。
伴随着彤姬的离去,梦破碎了。
可在梦境的底层,在更深的梦里,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寒涌现。
无穷尽的深渊碎片中,纯粹的黑暗在涌动着,有恐怖的阴影从地狱的最深处升起。
深度之间的风暴只是它行进时所掀起的涟漪,庞大的地狱在它的面前不过是泡影。
满怀怨憎和饥渴的鸣叫声扩散开来。
那样的庞然大物,只是惊鸿一瞥,便已经烙印在了槐诗的灵魂中,再无法遗忘——哪怕只是以回忆去呈现轮廓,也足以令整个梦境分崩离析。
此刻,在彤姬的引导之下,它再次出现在濒临破碎的梦境尽头。
再度的,向着他投来冷漠一瞥。
那个怪物……
太阳船上,槐诗猛然睁开眼睛,剧烈的喘息。
在短短的瞬间,便已经汗流浃背。
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那个在他们逃出雷鸣白原时从深渊最深处所浮现的暗影,掀起深度风暴的庞然大物……竟然还追在他们身后?
不,说到底,那一瞬的相逢,真的是偶然的么?
那么夸张的恐怖之物,是被那群潜伏在深度猎食者吸引过去的?还是说,被太阳船的存在所惊醒?
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并非是什么妄想。
在经历了一度的错失之后,那一片黑暗未曾归去,反而嗅着那些残存在深度之间的熟悉气息,满怀着怨憎和饥渴,正向着他们紧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