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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信条(1 / 2)

浊流奔涌,哀嚎如潮。

席卷的潮水吞没槐诗,化为了窒息的旋涡。

此刻,当吹笛人终于展示出了自己的作品,槐诗已经被数不清的憎恨和执念拉扯着,落入漆黑的深渊里。

在这一片不存在物质的世界之中,每一缕死者所留下的遗恨、苦痛和绝望都如同刀锋,贯穿灵魂!

像是槐诗利用自我的意志对吹笛人所形成的创伤那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正如同吹笛人所说的一般,他是如此的钟爱着秩序。

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规则都永远站在不在乎规则的人这一边。

这一份从虚无和混沌中所形成的心智,本就是畸变的地狱秩序之化身,在现境之中,简直如鱼得水!

从诞生到现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通过感知和计算,掌握了混沌运算的规则。

哪怕是因为槐诗这样的意外,导致他中从再生计划的程序中脱离,但依旧从无穷的梦中寻觅通往运算层的道路。

甚至在槐诗的追杀之中搜集到了不知多少噩梦的回忆、无数由秩序而诞生的矛盾,因升变与渴望而诞生的悲剧!

如是,耐心的遴选,神思酝酿,巧手编织……悄然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现在,就在这个距离白银之海的核心最接近的地方,他已经凭借自己人类毁灭局局长的虚拟身份,获得了足以撬动天平的杠杆!

现在,当白银之海的威权降下,在这一片虚拟而出的运算层里,噩梦中的回忆从虚幻化为了实质,黑暗的历史便以毁灭的方式进行重演!

现在,结束的时候要到了。

从一开始,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的想法,吹笛人根本一刻都没有过。

他对胜利从未曾有过任何超出限度以上的渴望,所期盼的,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东西!

只不过……

在短暂的寂静中,吹笛人的笑容微微变化,俯瞰着那渐渐撕裂的旋涡,看着那燃烧的魂灵迈过了无以计数的死亡和折磨,向着自己一幕幕走出的样子……

“这可真是,夸张啊。”

轰!

“怎么了,又是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槐诗抬起头,看着他,满怀着鄙夷:“虚数空间的量子之海里,竟然没有藏着美少女——实在是,让人失望!”

七万人的痛苦和憎恨杀不死他,数十万流浪者的彷徨和绝望也无法将他拖入深渊。

那样燃烧的耀眼辉光,甚至未曾有过分毫的衰减和暗淡。

反而越发的暴虐。

随着剑刃,突进,碾碎了残留的波澜,向前,冰冷的铁光照亮了吹笛人的眼瞳,还有他的笑容。

合拢的双手,猛然展开,扭曲的漆黑肢体从膨胀的绳结之中延伸而出,骤然膨胀,一张张焦黑腐烂的面孔从畸变的怪物身上长出,而血染的长矛和弯刀已经随着肢体的蠕动,向着槐诗飞扑而出。

毫不在乎贯穿躯壳的剑刃。

仿佛由焦尸和残骸堆砌缝合而成的巨怪张口,发出悲泣的咆哮。咆哮声凝结成实质,在极近的空隙中爆发,又被更加狂暴的巨响所盖过!

瞬间,灰飞烟灭。

可那些飞扬的骨灰中,却有更多的面孔和畸变肢体重生。

七年前,非洲,东邦区域,占据了所属人群百分之七十的瓦酷族因不满于自身的待遇,对仅仅只有十六万人却掌握了绝大部分财富的波族进行了屠杀。在短短两天之内,在统辖局和埃及达成共识之前,已经有超过十三万人被瓦酷族杀死,其中包括老人、妇女和小孩儿……

枪杀、割喉、剥皮、焚烧,蹂躏……

具有一千二百年历史的波族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一直到今天,东邦的荒原之中依旧存留着一具具无名的尸骨。

可这紧紧只是其中的一例。

四年前、十二年前、四十年前、九十一年前,在美洲,在澳洲,在中东……还有更多的死亡,更多的屠杀。

无关自由或是正义,无关未来和明天,也无关道德和灵魂,如同野兽一样,在利益或是憎恶的引导之下,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凝聚成了实体,带着刺鼻的腐烂气息和血腥味,张开手臂,想要拥抱眼前的敌人。

啃食他的血肉,诅咒他的意志,焚烧他的灵魂!

而在那之前,现境的英雄便率先降下了毁灭。

毫无犹豫,毫无动摇。

甚至不曾缓慢一分。

暴虐的光焰收束于剑刃之上,随着脚步的推进,纵横劈斩,撕裂了焦烂的肢体和腐烂的头颅。

然后,将一切焚烧殆尽!

扩散的烈火中,一张张面孔绝望嘶鸣,又被槐诗面无表情的踏碎。

“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你了,槐诗。你总能给我带来意外惊喜!”吹笛人失声大笑,鼓掌赞叹:“你完全没有逝者的苦痛而动摇么,槐诗?”

那一瞬间,他终于从耀眼的烈日中,窥见其残酷的本质!

对于呼唤者毫不吝惜的伸出援手,对待无法获得救赎的苦痛者,便会毫不留情的降下毁灭,给与静谧的终结。

悲悯和残忍自始至终都是源自同一个东西。

啊啊,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随着自己的心意,为所欲为而已……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人存在?

如坐针毡。

当那宛如恒星回旋一般的恐怖压迫力渐渐靠近的时候,吹笛人几乎兴奋到颤栗,面色涨红。

而所有体会到的一切,那些耻辱、愤怒和震惊,都如同宛如洒在冰淇淋甜品之上的胡椒粉一般,在甜美中带来绝妙的刺激。

有这样的人作为对手,简直是一种享受——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将眼前的对手,和那一片期盼了许久的伟大黑暗所重叠。

“所以我才如此的热爱你们啊,现境之人啊。”

吹笛人大笑着,抛出了青色的绳结,曾经肆虐了半个世界的人工病毒井喷而出,粘稠的脓液漫卷,收缩,在彼此之间隔开了遥远的鸿沟。

可死亡和绝望所构成的鸿沟在瞬间被跨越,毒海撕裂,烈光的奔流里,悲悯之枪突刺而来!

可当吹笛人再度抛出了绳结,就有一个浑身肥肉的魁梧人影阻拦在槐诗的面前,男女莫辨的面孔之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又苛刻的光芒,猛然伸手,试图握紧枪锋,可紧接着,长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砸下的铁锤,毫不留情的爆发,令那一张面孔瞬间扭曲,塌陷。

“哪儿来的二椅子!滚!”

愤怒的咆哮声响起,高亢又尖锐,那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孔猛然复原,“你胆敢假定我的性别?!”

黑影扑面而来。

陡然之间,槐诗的驰骋竟然在那一拳的前方戛然而止,扭曲的伦理和众恶而成的拳头击溃了苦痛和悲悯,凌驾与美德之上。

而穿刺的风声从脑后响起,膨胀的绳结中,有浑身赤裸宛如原始人一般的枯瘦男人浮现,一柄锋锐的石矛刺出,满怀着怨毒。

“食肉者!污染者!我已经看到你的原罪!”

宛若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癫狂的原始人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哭泣的自然,流淌的污水,被屠杀的生灵,被破坏的环境……你,血债累累!”

当槐诗想要转换方向时,便感觉脚下忽然一沉,一张张痴笑的面孔从隐约中浮现,死死的抱着他的大腿,寄托以愚信和盲从,呼喊着教主的名讳。

再然后,随着吹笛人的动作,万钧之重凭空降下,美洲以所谓的金融为秩序,向全世界所施加的镣铐。

紧接着,是埃及在澳洲、在南北极的荼毒,被焚烧殆尽的焦土中喷发出狂暴的热量。罗马的三度举世征伐和高昂到足以令农奴绝望一生的税赋,殖民背后的血和骨……

乃至,在围攻之中,冷漠的声音。

“——滚!!!”

在短短的弹指之间,痴肥的女人手臂破碎,随着槐诗的铁拳推进,五指、拳头、手臂尽数碾压成泥。再然后,宛如铁钳那样,握着她的面孔,向着身后砸出。

而原始人,早已经在横扫的怨憎之下腰斩,断成了两节。

逆着核子裂变所造成的烈火,槐诗向前,扯着凡夫的愚信,砸碎了身上的枷锁,将战争的幻影击溃!

血和火在他的面前开辟。

他执着的向前,带着那些贯穿在身上的武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

“怎么了,怎么了,槐诗?”

吹笛人好奇的探首,凝视着那一张漠然面孔:“为何露出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此失落的神情?”

“是以往最惯用的把戏不灵了么?”

他停顿了一下,恶意满溢而出:“还是说,你在盼望着什么到来?!”

你在期盼着什么?

从天而降的英雄么?还是说,那些逝去的魂灵,那些被汝等秩序所荼毒的受害者们降下谅解?

槐诗不知道。

当吹笛人一呼百应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往昔呼唤着自己的一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在这海量的苦痛和灾难之中沉默……

可当他每一次抬头,望向头顶那一片璀璨之海时,所得到的只有失落。

理想国不在这里……

他们去哪儿了?

可是,他们不论去往何处,都没有关系。

“他们在看着我呢,吹笛人。”

槐诗抬起手,拭去了脸上的血,向着眼前的敌人举起武器:“来啊,理想国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还未曾死去!”

那一瞬间,呆滞中,吹笛人的眼眶渐渐通红。

几乎感动的快要,泪流满面!

那样的眼神——

“对,就是这样,没错!”

他握紧拳头,为眼前的对手献上赞叹:“不要害怕,槐诗,孤独的人永远无所畏惧!如今的你才是最完美的你!”

”即便是以同样的秩序束缚,以严苛的条例教导,可当人类选择与他人为伴的瞬间,便已经身处于地狱之中!

不论幻觉再如何的甘美,一切祈求和渴望,最终所得到的,只有背叛和憎恨。”

毁灭要素大笑着,欢欣鼓掌,“如今的你,你正是从名为秩序的地狱中所超脱升华的超人!”

回应他的,是来自钢铁的冷漠低语:

“——放你妈的狗屁!!!”

在雷鸣声中,恒星一样的光焰同吹笛人所化的阴霾对撞在一起,扩散的波澜之中,他们彼此碰撞,游走,冲击,掀起源质的潮汐。

可在陡然之间,在吹笛人的笑声中,他们又穿过了突如其来的裂隙,坠入了荒芜的黑暗里。

仿佛落入地狱中的星辰一样。

辉煌宏伟的一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荒芜和死亡的世界。

崩裂的大地之上熔岩早已经干涸,苍白的骸骨枕藉,堆砌成山,当战争和战争结束,一切都归于死寂。

但那一切,又迅速如同泡影一般,被撕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又平坦的钢铁大地,宇宙之中的星辰熄灭,大地之上荒无人烟,除了遍布尘埃的建筑,再无任何的人迹。

“滚开!”

槐诗的剑刃斩落,突破了那些幻象,向着吹笛人斩下。可在大笑声中,他们眼前的世界又再一次变化。

破碎的营养仓内,所有的液体已经从裂口中蒸发,只剩下了暗淡的红灯闪烁,干瘪的尸骸腐烂在仓里。

而一座座营养仓,如同墓碑一样,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再紧接着,当槐诗回头,便看到了,世界再一次的变换,虔诚的赞颂和狂热的呐喊声扑面而来。

庞大的广场之上,无数佝偻枯瘦的人影叩拜在地上,狂热的赞叹,膜拜。向着那广场之上一座座直冲云霄的圣象。

齐天大圣、玄鸟、羽蛇、活圣人、朱庇特,乃至最前面的,最为宏伟的那一座……

——全能之太一!

威严肃冷的雕像冷漠俯瞰,仿佛凝视着那一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

那是槐诗自己!

“可曾得意么,槐诗?”失去了左臂的吹笛人毫无痛苦,洋溢着喜悦,向着他展示:“看啊,你如同神明一般,受人敬仰!”

“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让我动摇?”

槐诗踉跄向前:“还是说,你以为靠着这些,就能让自己的生命再延续那么几秒?”

”可这并不是我的杰作啊,槐诗。“

吹笛人的神情越发戏谑,那一张染血的面孔如此愉快,在剑刃之下如同阴魂一般躲闪,大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白银之海的垃圾桶,再生计划的分歧层。”

“这里,就是混沌运算,采纳你们人类的主张和欲求,所创建出的【现境虚拟机】!”

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贯穿了槐诗的心脏。

吹笛人咧嘴,无声大笑,握着为现在这一刻而准备的匕首,看向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告诉他:

“——这便是被你们所创作,所扼杀的未来!”

从再生计划开始,不,从再生计划开始之前,混沌运算便早已经开始运行,采纳一切思潮,权衡所有的主张。

集合了整个人智的灵魂之海在思考,在推演,在创造。

创造人类的世界!

同时,又舍弃数量亿万倍于其上的地狱!

在一瞬千年的推演中,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海量的可能和分歧,而每一条路所通往的,都是绝路和深渊。

在数百年来的时光中,历届再生计划中所舍弃的主张,那些绝望的废案,那些通向毁灭的道路,尽数堆积在此地。

人类所渴望所创造的地狱,被人类所掩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无人问津。

此刻,当吹笛人屹立在这一片无数地狱所形成的地狱中,抬眸所眺望,看到的,便只有无可逃避的毁灭。

“看到了吗,槐诗,自始至终,你们所创造的,都只有地狱。”

他垂眸,俯瞰着眼前的敌人,嘲弄轻叹:“所谓的再生计划,只不过是绞尽脑汁,从那么多的地狱中,选出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地狱而已……”

“亦或者——”

他咧嘴,再忍不住恶意的笑容:

“——你们只是假装,不曾活在地狱里而已。”

就好像,灵魂被开了一个洞。

以血脉的傲慢为核心,铸就了鄙夷之刃,赋予蹂躏和掠夺之毒——来自吹笛人的杰作,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入了敌人的胸膛之中。

可他的动作不曾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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