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当生命从阳光之下归来,又自阴暗之中逝去。
当槐诗自天穹之上再度向下俯瞰时,一切就仿佛历历在目——每一个走进黑暗里的背影,还有每一声最后的轻叹和低语。
遥远的大地之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在不断的升起。
那是燃烧的火焰在无声的熄灭。
在铁中留下了最后的遗灰。
“都到最后了,说点其他的不好吗?”
槐诗的嘴唇无声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唯独不想听到的,便是谢谢。
就好像,再一次听见了所罗门的笑声,那么平静。
这一次,槐诗终于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了。
不论自己如何挽留,如何的想要让他们回来,可他们却始终不曾回头。
而自己所能做的,便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将他们吞没。
这一份,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想要转身离去,不再看,可现在,自己所能做的、东君所要做的,便只有【见证】。
即便只是凝视什么都改变不了,可见证的本身,便是它的意义。对于神明而言,或许,这便是最大的期盼和慈悲。
我将见证你们。
正如同,你们见证我!
生灵的复苏和毁灭,万物的生灭和赞颂……现在,自那燃烧殆尽的灵魂之中,无穷的感激和崇敬汇聚而来,令日轮运转的轰鸣越发高亢,宛如占据了天地的主轴,震耳欲聋。
东君的天命在运转,成长,神性勃发。
短短的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收获了百分之二点一的修正值。
可槐诗却无法感受到往日一般的欣喜和愉快,甚至不想留着这些东西,尽数注入了那一轮太阳之中。
令耀眼的光芒自穹空中迸射,越发的炽热。
烈日高悬,普照一切。
如此的刺目。
如此的……碍眼!
大地之上,那一双冷漠的漆黑眼瞳好像也被太阳所点燃了,罕见的,浮现出震怒的神采。
“理想国……天国谱系……简直,不自量力!”
律令卿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在瞬间,就洞彻了那一道高悬之日的本质。
联通所有,抚育万物……
“宣导卿和生长卿的结合么?”
在反应过来之后,律令卿竟然也开始头痛。
不,不只是如此,从表现出的威权和力量上来说,还有类似教辅卿的【血税征募】、甚至还有自己所擅长的【亡国之律】。宛如曾经的多闻卿一般的【博见广闻】、悼亡卿的【死魂之终】……
乃至,近乎绝罚卿的破坏力!
一个近乎九卿混合体的小号?
哪怕哪一个比上去都有所不如,可当这些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得像是个钢铁刺猬一样的扎手。
搞的律令卿只想要狂怒掀桌——这他妈的是哪里来的深渊级缝合怪!现境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变态?
这帮逼,该不会是抄的我们吧?
眼看着一个山寨货,在头顶上,发光发热,越来越讨嫌。
律令卿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倘若不是时间上的一切操作都被双方布满了噪点和暗雷,他都想要让化生卿直接跳到过去,把这个小王八捏死了。
等等,这个小王八他……
该不会也会吧?!
一瞬间,在隐隐的猜测中,律令卿已经毛骨悚然。
不行,不能放任下去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大患了。
律令卿下定了决心。
必须要,重拳出击!
天穹之上,槐诗能够感受到,地狱中所升起的无穷恶意,那些狰狞刺骨的寒冷杀意,即便是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如此的清晰。
可是他却并不在意。
太阳照常升起,烈日运转,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论人世之好恶,从来存在此处,冷酷又平静的高悬,俯瞰。
甚至,就连那一份发自内心的厌恶,也不过是东君之天命的食粮,宛若细雨,悄然的补完着神性之中的阴暗面。
太阳之光已经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内,一切都已经历历在目。无需俯瞰,槐诗已经在整个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凝视着一切。
看着来自中枢无数驰骋而出的增援,看着后勤基地紧锣密鼓的运转,看着无数战斗机自跑道之上展开双翼,升上天空,洒下了数之不尽的炸弹。看着最前线,那些舍生忘死的向前推进的军团。
站在他们的身边,凝视着他们的眼睛。
见证着他们的一切。
一切都在他的掌中,宛若尘埃。
除了被灾云和血海所覆盖了的那几片深渊领域,乃至……在最南方,那一片让他也不由得为之颤栗的禁区。
现境和深渊之间的战线之上,唯独此处,如此的凄清,双方甚至没有派出任何的兵力从这里突破。也唯独此处,如此的险恶。因为真正恐怖的厮杀,还在继续……
自狂怒神性的侵蚀之下,裂谷和高山,大地已经不断的崩裂,被无以计数的死亡所侵染,一具具厮杀至死的枯骨从泥土之中爬出,手握着古老的长戈,身披甲胄,延续着曾经的杀戮和毁灭,又自潮水一般的波澜之中溶解,化为污泥。
那一片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里,仿佛存在着一个吞尽所有光芒的黑洞,不,是两个!
只能够分辨出两个庞大的阴影碰撞在一起,以最干脆、最直白、最凶暴的方式,互相在彼此的身上宣泄着那一份早已经过于饱和和夸张的力量。
拳头和拳头的角逐,头颅和头颅的碰撞。
刀剑的劈斩、铁锤的冲击,乃至脚掌的践踏,以手去撕裂,以一切触手可及之物工于心计的创造毁灭!
所能够感受到的,便只有拔地而起的恐怖漩涡。
槐诗莫名的,有一种预感——万一被卷进去,就算是太阳也会在两者的厮杀之中,尸骨无存!
他并非不想要伸出援手,而是黑暗中那一片残暴的杀意,从未曾给过他机会。
也不许于任何人,来干扰这一场对决。
就好像是对一切试图搅局者发出了不容忽视的警告:
——不管是谁,别!来!碍!事!
这就是兵主么?
察觉到对方身份的瞬间,惊骇的同时,槐诗竟然莫名其妙的双倍的害怕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万一让人知道,他的铝鹅和自己私下里莫名其妙的有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妈耶……
忽然之间,就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恶意。
不过很快,槐诗也再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一头的战况了。
因为遮天蔽日的浓烟,正在从血海之中,不断的升起,同迸射雷霆的灾云汇聚在一处,便形成了天穹之上漫卷而来的潮汐。
而就在那一片逆着烈日的辉光,渐渐席卷而来的阴暗领域之中,一个个狂暴的气息显现……
一、二、三、四……七、八……
八个统治者!!!
看样子,这好像还是第一波?
槐诗眼前一黑。
自己就跑到战场中间偷了鸡,怎么就被人用炮来打了?他妈的八个统治者,你们还真看得起我哦!
在烈日辉光的照耀之下,他的感应如此明晰。
这一把还真是高端局。
那八个统治者里根本没有一个是善茬,哪怕最次的一个也比披狼皮者那个家伙强出不少,而在其中最强的几个……甚至不逊色于焚窟主!
图啥!
当他回头,看到无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大秘仪虹光时,才明白,自己这是替整个现境背了锅。
变成了深渊的心腹大患!
阿赫呢,救一下啊!
本能的,他看向了中枢的所在,发出了求援的讯息,可等待良久之后却没有回复,眼看着对手都已经攀升到了快要接近的高度了,才收到了来自阿赫的通知。
很简单,两个字。
【撑住】
???
要是能够的话,槐诗恨不得在自己的日轮上挂上十万个问号——老太太你认真的吗?真就一个增援都不派啊?
现在的东君负担着整个大秘仪的力量,已经逐步完成了接替,代替了战场之上所有的中转结点,维持着大部分区域的源质供应。尤其还有急救和源质武装的共享……
差不多已经从英雄单位变成建筑单位了,所剩无几的算力,完全解决不了目前的状况。
就在他傻眼的时候,中枢的权限再一次下达,再没有任何一个字,只有一封最高级的【紧急征调指令】!
简而言之,由阿赫亲自签发,为其通担保。
接下来,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之下,槐诗有权征调战场之上的作战人员来维持自身的安全。
其涵盖范围不限,一切作战人员,只要槐诗愿意,尽可征调到自己的手中!
老太太的意思不言自明:机会,我给你了。人,你就自己来摇吧。能摇多少摇多少,能摇几个摇几个。
可其中却让槐诗嗅到了某种不同的意味。
在如此冷漠的任由槐诗面对这种状况的同时,却又将如此庞大的权力对槐诗进行下放……中枢需要一个人来吸引火力?
做什么?
他们又想要干啥?!
槐诗已经嗅到了什么大动作的味道。
可是他再来不及思考,在权限到手的瞬间,便已经毫不犹豫的发起了征募——再一次的将黑手伸向了自己最中意的工具人。
东君震声呐喊,“宝子救我呀!!!”
“……”
在重重秘仪的紧急治疗里,濒临溶解的夸父微微一震,好像从噩梦之中挣扎着,想要苏醒。
可当东君之光顺着连接,察觉到夸父的状况的瞬间,所有笼罩在夸父身上的秘仪,竟然应声而裂!
然后,耀光奔流如注,从天而降!
源自国殇之冠的加持好像不要钱一样,砸在了夸父的身上,哪怕把槐诗所有的修正值全部烧光。
从【夜光合德,死而又愈】,再到【延年不死,寿何所止】……所有关于治愈和复原的神迹刻印全部都浇了一遍,再然后又是《战争与和平》的和平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