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悲壮的航行,所经过的海域里,沉睡着数以百计的大明军士。
大浪,大风,海兽,马尾藻,恶劣的天气,不充分的物资,远航中的病症……足以要人命的有很多很多。
骆冠英脸上已满是络腮胡子,赤着脚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冲着摆弄牵星板的梁大方喊道:“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走错路,算算时日,算算海程,怎么说我们也应该看到大陆了才是,你实话说,我们是不是偏航了?”
梁大方白了一眼骆冠英,手中掂量着一个小木块说:“你一个外行人家,就不要质疑内行人的话,多余,说多了还招惹烦。”
“我是船长!”
“那又如何?”
“我姐夫是建文皇帝……”
“那又如何?”
骆冠英拿梁大方一点用都没有。
梁大方出身钦天监,又在国子监数学院进修过,是真正的数学人才,仅凭着心算,就可以精准计算出一千多条目的账总和,还有着强大的记忆能力。
朱允炆曾亲自接见过梁大方,杨士奇更是器重不已,当初选择牵星板与天文人才时,钦天监与国子监都不想放人,但梁大方想要出海,主动请缨,这才有了远航之事。
“梁大方说航向没有问题,那定是没问题,只要一路向西,一定能抵达南美洲。”
赵世瑜知道梁大方一点都不大方,反而有点小肚鸡肠,性情孤僻,他就是一个算账的,不买其他人的账,但此人确实有本事。
苏庵对有些焦躁的骆冠英说:“航行万里哪里这么容易,稍安勿躁。”
骆冠英哪里能安稳的下来。
眼下都五月十日了,航行了四五十天了,说什么也该看到点大陆的影子了才是。船上的物资越来越少,就连储备的淡水也到了严格分配的地步,每日每名军士就只能喝一碗水,就一碗水啊!
谁能想,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一碗水,跟宝贝似的,没有人敢一口气都喝了,这可是续命的家伙!
因为水源缺乏,军士连吃饭都有些问题,加上长期饮水不足,连如厕都痛苦不已,别看赵世瑜哼哧哼哧得挺有活力,但到了蹲着的时候,一样吱哇乱叫。
好在军心稳定,大家都知道肩上的使命,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马欢原本想要记录下航行的趣事,可现实却是,不靠岸,没有沿途的国家,只在海上漂,是没多少趣事可言的。
写着写着,马欢就开始写起了航行日志,什么赵世瑜躺着睡了多久,骆冠英骂了自己几句话,苏庵踢了谁一脚,自己打了几个哈欠……
枯燥的日子,枯燥的日志,连带着人也变得死气沉沉。
“网点鱼吧。”
骆冠英看了看大海,时不时有鱼冒出来,不由地说。
赵世瑜叹了一口气:“吃鱼,怎么吃?没有味道的鱼干我都吃吐了。”
宝船上不是没有盐,而是人吃了盐更容易渴,为了避免渴得厉害,军士们都在自动减少摄盐量,每天就吃那么一丢丢盐味的东西。
“总需要找点事做。”
骆冠英也清楚,网鱼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大家都很沉闷,不做点怎么行。
赵世瑜拿了几根鱼竿,递给骆冠英,然后大声喊:“骆冠英说了,现在举办钓鱼大赛,谁钓上来的鱼最重,他回去之后就去皇宫里偷一坛酒送给他!”
“皇宫的酒?”
众军士顿时来了兴趣。
没有人怀疑骆冠英的本事,人家毕竟是淑妃的弟弟,入宫不是一次两次了,顺点好酒出来,想必并不难。
骆冠英见众人有了精神,笑着答应:“没问题,来啊,谁想喝皇宫里的酒,就来比一比。”
苏庵、王真、王刚等人纷纷拿起鱼竿。
赵世瑜也不甘落后,挂上鱼饵之后,便甩动鱼竿,丢了出去。
宝船挂满了帆,风虽不大,但船只依旧在前行。
骆冠英并不喜欢钓鱼,这种方式太过枯燥,但也想不到其他方式来鼓舞士气,只好安静地垂钓,并与军士们吹嘘自己一定钓上一条大鱼来。
没过多久,一名军士便钓上来一条鱼,只有巴掌大,无语的军士又将鱼丢回到了海里。
骆冠英感觉鱼竿微微一沉,鱼符更是向下沉,连忙收鱼竿,有些沉,随着发力,一条银灰色近两尺的鱼飞出海面。
“运气不错啊!”
赵世瑜不由有些羡慕,这条鱼不算小了。
骆冠英收回鱼竿,看着甲板上活蹦乱跳的鱼,笑道:“这鱼好奇怪,竟然还有橙色条纹。你说这万一能不能吃?”
赵世瑜、马欢等人围了过来,鱼不断翻腾,水珠不断甩出。
马欢感觉嘴唇一凉,然后伸舌头舔了舔,不由地愣住了,冲着要抓鱼的骆冠英喊道:“都别动!”
骆冠英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家伙,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马欢直接跪在了甲板上,一把将鱼按住,低头就咬了下去……
“我说马欢,你不至于吧,这鱼还没杀,你要饿了,船舱里有的是吃的……”
赵世瑜皱眉。
骆冠英连忙喊:“军医,军医,马欢疯魔了!”
马欢丢下鱼,呸呸两口,看向骆冠英,双眸里满是眼泪,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苏庵等人不解地看着马欢,随船军医谢举拿着药箱子跑了过来,却被马欢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