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清醒的时候,他记忆混乱的情况颇严重,记不得具体时间线,乱得不得了。
大伙儿都不敢着急,说错了就慢慢纠正,慢慢跟他解说。
程焕然甚至做了一个大致的时间表,把最近十年家里发生的大事一一记录下来。
谁毕业,谁结婚,谁生娃,娃叫什么名字——全部捋得清清楚楚。
他则做了一个“程焕崇”记录表,将他这几年的作品一一展现出来,用时间线串联,尽量让他归整清晰。
时至今日,他仍有好些事情记不起来,但大伙儿谁都没催他,谁也没强求。
反倒是他自己,几乎只要醒着,都在跟脑海里的模糊记忆较劲,记以前的,记现在的,从没放弃过。
程焕崇开心笑弯眼睛,很快又想起一件事。
“我……我究竟是怎么受伤的?我妈说是出了车祸——可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嗯。”林清之动作缓慢切着苹果,嗓音如故平稳温润:“确实是车祸,可能是潜意识里害怕去触及这道伤疤,所以记不起来。无妨,记不起就别想了。忘切伤痛是人类的天生本能之一,顺从身体本能吧。”
这是他人生中最危险的一个关卡,没有比这个更危险的。
他宁愿他记不得这个灾难,永远都记不起来。
程焕崇忍不住追问:“坐哪一辆车出的车祸?还是我自己开车?我——我平时很少自己开车——我记得是这样子的。”
“跟我一起。”林清之的嗓音颇平静,“我也受了一点儿轻伤,躺了好几天。你是脑袋磕到了,被玻璃砸伤插伤,所以才会这般严重。”
程焕崇“哦”一声,嘀咕:“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都已经过去了。”林清之端着水果盘走来,温声:“没必要再去介怀。万幸的是咱们俩最终都没事,能继续相依相守。”
程焕崇耸耸肩,解释:“我只是觉得奇怪。我问我爸妈的时候,他们的神色有些怪怪的……好像不肯告诉我似的。”
林清之想了想,道:“这件事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他们煎熬了两个多月才等到你最终痊愈没事。那段日子太苦太苦,他们不敢面对,同时也舍不得你去面对。一开始手术成功,谁知后来又出现意外,一波好几折。你爸妈一次次承受差点儿失去你的惊险和悲痛欲绝中,想想便觉得难为他们。你呀,以后别再问了,一次次回忆那种绝望和悲恸,可不是任何一个父母亲受得住的。”
“……也对。”程焕崇吐了一口气,道:“算了,记不得就算了。我以后不再问爸妈了,省得让他们难受。”
林清之提醒:“也别问其他人。道理都一样,谁都不愿记起那段煎熬万分的悲惨岁月。”
“好吧好吧。”程焕崇并没有多想,罢罢手:“我以后不问就是。”
“也不要问我。”林清之略略苦笑:“我当时也在现场……只要想起那个九生一死的情形,我就得担心晚上会做噩梦。”
程焕崇见他眉头紧锁,连忙答应:“放心,以后谁都不问——包括你。”
林清之微微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