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并未减小,天色反倒愈发暗沉,乱风席卷,裹挟着雨珠子弹珠一般直直弹到人脸上来。王福山裹紧了官服,带着随从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府邸,他夫人忙叫人准备了干的衣裳,奉上热茶,又叫人把炭炉子挪过来。
房中烧着地龙,烘得暖熏熏的。王福山换过衣裳,一口热茶下肚,心头熨帖,舒服得眼角细纹都张了开来。他夫人屏退了左右,关上了门,这才小心地问道:“见着镇北侯了?”
王福山眼底还留着几分阴翳,面上却露出一派不屑来。他脱掉湿透的鞋袜,赤脚踩在地板上,哼了一声:“那镇北侯好大的架子!满城的人淋雨干站着等他!”他想着镇北侯同他说的三点,愈发着恼,“他清高个什么劲?想是不好明面上受贿,才说出那一番话来。你只管瞧着,待税款收上来,真金白银往他面前一摆,他哪里还会管军饷的事。”
王夫人听着这话,稍稍放下心来,毕竟往日里吞掉的那些钱,也有相当一部分进了她的口袋,这次听得说镇北侯要来,当真是吓得要紧。
丈夫一直同她说,这位镇北侯出身卑贱,如今也不过是女帝宠幸的佞臣,他的功勋多半是伺候女帝高兴换来的,方才又听得侍女说笑,说那镇北侯竟是赤脚进城来的,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摸着心口,最主要是摸着脖子上垂下来的那串珍稀的红珊瑚项链,长出一口气,连连道:“那便好,那便好!”
王福山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暗自啐了一口,到底是妇道人家没有见识。民间传闻镇北侯乃是佞臣,仗着女帝宠幸,替女帝豢养杀手,做尽阴私之事,不过是他奉命散播出去的谣言。以他在渝川县的地位,要做这些事情轻而易举。如今又以镇北侯之名收税,且填上军饷的缺口,想来镇北侯也会对军饷失窃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到镇北侯折在渝川,这笔钱又会回到他手里。镇北侯不是要查这渝川的事么?只怕最后都会查到他自己头上!
他发胖浮肿的脸上,露出阴桀的笑容。今年是他外放的第三年,到了升官的时候,他慢慢地盘算着,自己已经搭上了转运使的关系,很快便能再进一步求见襄阳侯与益州布政使,做做人情,年末考核时能在政绩上替他美言几句,顺利的话明年就能调遣回京,再不济也是往府一级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