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色。
加上阴云密布,如临末世。
黑云憋着雨水,越压越低,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压得人们直冒虚汗。
随着闪电游走,照亮天地的一瞬。
村口,赫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人们心头一惊的同时,也舒出一口长气来,终于等来意料之中的事,却又惊恐的不知该如何面对。
闪电间歇之间,那队人马如瞬移般,每照亮一次,都临近村子一大截。
“轰隆隆......”
猛然,雷声顿涌,铺天盖地,如倒扣的油锅炸起。
老村长浑身一抖,口中含着的烟斗掉落在地。
“哇哇”的哭吼声搅合着受惊的犬吠声。
雷声,终于还是来了,它们如冲破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密集奔袭而来,如涛浪汹涌,如山石崩塌,尤其地面之下的回声滚滚发颤,大有千军万马毁天灭地之势,。
一队人马十三人,骑坐高大的骏马之上,排成一排。
老村长顾不得地上的烟斗,他哆嗦着双腿走向来人。
临近马下,老村长本就佝偻的身躯,此刻哈的更低更弯曲了,他用咳喘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天儿不巧,敢问几位官人可是借宿的?此地儿虽破,可是啊,嘿嘿,鱼虾肥美,几位官人莫要嫌弃啊!哈哈!”
老村长说罢,自顾尴尬的点头赔笑起来。
十三人,十三马,岿然不动,连瞥都不瞥老村长一眼。黑的骏马,配黑铁铠甲十人,该是士兵。
另有三人,领头的正是苏三,虽年岁不大,不过刚成年的样子,但由于继承了他那早死于寡妇床榻上的父亲上梁不正的作风,生活萎靡堕落,一瞬闪电下,可以瞥见他那一脸的枯黄消瘦,无神的双眼,眼神略显游离和猥琐。
他的右手边,一位穿着黑色披风的家伙,将头缩在披风帽里,看不见脸颊,唯有露出宽大袖口的双手,十指显得格外细长,再加上削的尖长的指甲,那十指,宛如挖心的利爪。
苏三左侧的一匹马背上,驮着一人,被捆绑于马背上,正是白天苏三当街欲欺辱的女子——怜儿,她生的俊俏,奈何一脸苦命相,像是欠了所有人债似的,见谁都不敢抬眼大声说话,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倒也是真的苦命,正欲卖身葬父,却遭遇了苏三这个有钱偏爱吃白食的家伙。
老村长低着头,抬着眼看了眼此女子,心中确定了这伙人定是为了报复无念而来。
苏三双腿拍打马肚子两下,骏马立即心领神会,迈开步子,径直走进村民当中,环顾一圈,未见无念。
“哼!”苏三轻蔑的哼哧一声,勒住马缰,走近老村长,一脚搭在老村长肩上,“老不死的,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这副该死的老骨头!”
老村长自知难逃此劫,心中笃定,大不了一死,也没剩多少年活头儿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明显气血不足的苏三,心中诅咒着:这副鬼样,说不定哪天跟他那老爹一样猝死,那该有多好啊!
“老东西,你瞎吗?本城主的靴子脏了!”苏三低垂着眼皮看着老村长。
“苏城主,恕老奴眼瞎,白天的时候都没认出您来,嘿嘿,老咯,不中用咯,嘿嘿!”老村长说着,赶紧用衣袖擦拭着苏三沾满灰土的靴子。
“苏城主,您瞧儿,老奴还有点儿用,擦干净嘞,嘿嘿!”
“哦?”苏三鼻孔嗤出一口短气,“是擦干净了?还是擦的更脏了?”
“是...”
“是什么?”苏三猛的呵斥,“难道你比泥土还干净?老东西,告诉你,这靴子被你这双老骨头擦拭了,我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回去我就得把这双靴子扔了!”
苏三动了气,咳喘了几声,将架在老村长肩膀上的脚收了回来,“你知道蝼蚁为什么不怕死吗?”
“什么?”老村长不知苏三此话意欲何为。
“哼!”苏三抬眼看了眼快塌陷的天空,又看了眼那女子怜儿,嘴角一抹无视一切的傲娇,“因为,它们的命压根就不值钱!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蝼蚁,而我,苏邝城城主,苏三,最不缺的就是金钱!”
“对,对,对对对!”老村长继续奉承,“苏城主少年英才,贵为一城之主,受万人敬仰,假以时日,定成就不朽伟业。”
“一城之主?”苏三的脸阴晴不定,猛的一脚踢在老村长脸上,踹的老村长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我以苏邝城城主之名,命你交出那臭小子!”
老村长愣了一下,赶紧附和道:“哦,哦哦,对,那臭小子,真他娘的该死!在我们村讨了几顿饭吃,就他娘的赖着不走了,还真他娘的赖上我了,他娘的他就是一条癞皮狗。我估摸着,他是知道了您的身份后,吓得逃到了别处了吧,要是被我逮住,我非得打断那鳖孙子两条腿,让后用马缰拴住他的脖子,在苏邝城里绕一圈,好让大家都知道,苏城主是不可冒犯的。不过,苏城主,这等奴才,何必劳您亲自动手,不怕脏了您的手吗?您给我三日,我以小周村全体村民性命担保,只需三日,我定将那狗日的捉拿归来,送你府上,苏城主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三笑的差点人仰马翻,突然瞬间停住,怒目相向,气的有些发抖:“告诉你,老东西,大雨之前交人,否则,我定将你们这个村子夷为平地,将你们烧入窑中,制成砖,建坑厕!”
老村长抬眼看着苏三的怒目圆睁,瞪视相对,眼露杀气,他直勾勾毫不避讳的慢慢直起身子来,苏三吓得立马脸色大变,怂包起来,赶紧转脸看向那看不见脸的披风人。
老村长也转过脸看向身后的村民,村民们朝老村长微微点了点头。
苏三意识到情况有变,心中顿生恐惧,使劲调转马头,马缰却被老村长一手死死拽住。
“老东西,找死!”苏三慌张的拔出短剑,朝老村长劈去。
“啊?放手!疼!”
老村长一手死死拿捏住苏三的腕脉,就差将他掀翻在地了,“苏三!你早死的老爹若是见到我,也得点头客气一番,他没有教你,那我便告诉你,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不在于他踩踏众生的高度,而在于众生心中敬仰他的深度。我本无心伤人,奈何尔等咄咄逼人,致他人身临绝境,必先身临绝境!”
苏三看着老村长贴近自己脸颊的那张阴郁充满杀气的褶皱老脸,吓得哆嗦着嘴唇,却仍叫嚣,“我,我,我是来找那臭小子的,与你们无关,你要是敢伤我分毫,我保证,小周村,连条狗都别想活着!”
老村长一愣,看了眼身后的村民,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能改掉年轻时的坏毛病——太过冲动了,他颤抖着慢慢松开了手,“堂堂苏邝城城主,却要和一条狗命相提并论!呵呵!你继承了苏霸的奢靡,却无他半分的勇猛,难怪坊间传言,你是他醉酒后在夜来香楼播的孽种,哼!哈哈哈哈!”
苏三被嘲讽的面红耳赤,暴怒,却不得不压制着,他缓缓调转马头,退回队伍当中,立马暴躁起来,“听令!我要小周村所有人的脑袋,来祭奠这场夜雨!给我杀!杀!杀!杀!!!”
“大家退到北山脚下,快!”
众村民虽不明白为何,但听老村长这般吩咐,赶紧纷纷拔腿就朝北边的山下跑去。
十名铁骑挥舞大刀,眼看就贴撞了上来。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天炸破了个窟窿似的,惊得马儿猛的收势,前蹄抬起,整个身子直立了起来,发出嘶鸣声。
铁骑士兵训练有素,纵使马儿狂躁乱跳不止,也没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稍加安抚,马儿们慢慢平复了下来。
此时,硕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狠狠砸落下来。
眼前,完全被一道如浓雾的雨帘遮挡住了,头上、脸上的雨水流淌着,来不及睁眼。
“苗千化!你还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