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墨沉没想明白,身旁的脚步声渐远,他恍然回神。此处空旷,但上方的屏风桌椅、茶盏摆件,无一不精致华美,应该是魔族中哪位大能的居所。
会是谁呢?裴墨沉想。
他慢慢摸到石阶,指腹蹭到边缘处的一点鲜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流动的泉水带走了。
泉水温热,舒缓了身体细密的疼痛,热气蒸得人有些昏沉。被带到血池时都从容镇定的裴墨沉,在只有他一人的灵泉池中,生出些许忐忑。
他听见细微响动,微微抬眸望去,乳白的灵泉水汽萦绕着灰色石块,一片暖白绣着金丝暗纹的衣摆闯入眼中。
裴墨沉的手指无意识捏紧了,脊背绷直。
“是我。”
又是刻意压低的嗓音,裴墨沉的手指却已经松开,水面荡起一小片涟漪。
许然将带来的一盘点心放下,然后也入了水,激起的水花浇湿了银白色的面具。
面具下湿漉漉的长睫一动,裴墨沉对上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视线向下,是微微抿着的唇。颜色浅淡,让他立刻就想到了刚才触到的那一点鲜血。
许然很自在的拿了块点心递给他。
裴墨沉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来:“多谢。”
见他安安静静地吃了点心,许然唇角弯了一瞬:“比不上你们人族的吃食。”
裴墨沉不知怎么答这话,语气犹疑:“味道并不差。”
许然眨了一下眼,表情有点古怪,懵了几秒才笑出声:“这种事情就不用你费心安慰了。”
何况对方这安慰人的能力也太差了些。
泡了会儿泉水又吃了点心,裴墨沉的精力总算恢复了些,他问出那个纠结半天的问题:“你为何要帮我们?”
许然并不像裴墨沉,泡个温泉还那么端端正正、规规矩矩,没骨头似的滑下来坐好,衣裳的一片带子飘在水面上,漫不经心道:“你总在救人助人,都说得出理由?”
裴墨沉也慢慢坐下,手背擦过他的衣带,微微敛眸:“天衍宗一向教导弟子要锄强扶弱,庇护一方生灵。”
许然很容易被他逗笑:“所以你们人族便该救人,我们魔族便该伤人?”
“是我狭隘,该向你道歉。”裴墨沉一愣,有些无措地勾住他的衣带,“我并非怀疑你的用心,只是你做这些,可会为难?”
许然扯下被他勾住的那根衣带,而后捧起他的手,轻轻缠在他的腕上,好像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容易轻信于人?你们人族或许还讲面子仁义,但魔族作恶总是不管不顾的。”
“不是……”裴墨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衣带,语气生涩地反驳,“我似乎生来就能感受到旁人对我的喜恶,极少出错。”
他大概是很少说这种话,顿了一下:“你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全。”
这话说出来也很奇怪,又被他很快带过去:“修仙一途艰难险阻,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会轻信于人?”
他历练多年,看尽世间百态,自然知道人心难测。
许然没有应答,心似乎也被这泉水泡软了。听裴墨沉说这些,他是开心的。
“冤枉了你。”许然的嗓音极轻。
裴墨沉晃了一下手臂,慢慢扯了下唇:“我还是第一次见魔修穿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