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墨沉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纯黑的瞳仁带着天然的幽冷深邃。
“我以为,你还准备瞒我。”
天衍宗的建筑不比落渊宫华丽,也不比幻月林精美,但别有趣味。夜风习习,亭台错落,回廊曲折。
许然正准备开口,旁边有一行人走过,裴墨沉微微侧目,见那些人已经朝这边望过来,他便拉住许然的袖子。
“跟我来。”裴墨沉带着他绕过亭子,走近高低起伏的山,步履不停。
许然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衣袖,又瞥见裴墨沉身后飘动的水蓝色衣带,月影下,像是流动的清泉。
许然这件衣裳是窄袖,于是不可避免,手腕时不时磕碰到对方的手指关节。
在人迹罕至的隐蔽处停下,裴墨沉收回手,听见落渊宫宫主极为短促的笑了一下。
“怎么?”裴墨沉抬眸。
许然并未收敛笑意,似有星光坠落在眸中,恰到好处的明亮柔和。
这样的眼睛,裴墨沉就很熟悉了,跟在人妖两族前锋芒毕露的那个魔尊不一样,而是属于落渊宫中那个抱他泡温泉的神秘魔修。
裴墨沉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墨绿色的服饰本该沉稳持重,但在他身上却只显得慵懒随性,长发乌黑,一半用发带高高束起,一半垂落在绣着繁复纹路的襟前,额前碎发微乱,眼尾锋利狭长,骨相极为优越。
比自己预料中的年纪要轻……也要好看。
“没怎么。”许然双手抱胸,朝身后巨石上一靠,“只是在你的地盘,你躲什么?”
裴墨沉淡淡道:“魔域说一不二的尊主,当初在落渊宫同在下见面,不也是躲躲藏藏吗?”
许然又笑:“好记仇。”
裴墨沉若真记仇,就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了。
“你们初来落渊宫时,我还不是魔尊。”许然挥走了身旁的灵鸟,“你走之前,我也没有在魔域说一不二的能力。”
裴墨沉稍愣了一下:“那你是什么时候……”
许然平静地望着他:“你们来的那天,我才手刃了上任魔尊。但我当时的状态你应该也知道,并不足以让我坐稳尊主的位置。”
裴墨沉点点头,初见许然时,对方气势极盛,但自己能察觉到他内里亏空,魔气紊乱。因此,对方未曾出现的那几日,他心中还剩了忧虑。
“我并非有意瞒你,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毕竟事关一族存亡。”
裴墨沉静了片刻,语气有些疑惑:“落渊宫鱼龙混杂,你当时为何要分出心神护住我们?”
石面粗糙尖锐,硌得许然有些不舒服,他仰着头看见天上月,似乎比魔域的要明亮几分。
若是不是因为裴墨沉,他或许也会出手帮一下天衍宗那群青涩单纯的外门弟子,但绝不会尽心尽力。
他不嗜杀,但擅于权衡利弊,为了肃清魔域、稳固地位,他手下亡魂众多。其中有些或许罪不至死,但他选择了最快速、最节省心力的方式。
他望着那双雾灰色眸中清澈潋滟的光芒,竟忍不住开口:“我没有狠辣嗜血,生性暴戾。”
是今夜殿中那御兽宗宗主说的话,裴墨沉一怔,不知为何,听见落渊宫宫主说怕自己再也不理他的时候,觉得对方是在刻意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