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对于今天的这场见面早就做了充份的准备,他以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引出朋党政治的话题,并深谙章惇内心的固执与骄傲之点会在何处,在挑破“君子小人”之说的虚假基础之后,直接指出:党争之害,便就是无关是非,只关立场!
章惇至此,愈加沉默,似乎有点已被说动。但是,当他的目光重新对上秦刚的眼神之时,便似恍然大悟一般,突然冷笑道:“子瞻当下既已有徐之你的助力,又何须其他弟子!”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秦刚脱口而出这句后世的流行诗句,却是迎着章惇凶悍的眼光,更加坚定地说道,“那我就再许章相一个诺约:只要坡公在朝堂,秦刚便不入两府!”
秦刚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沉稳平静,但是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却是重重地砸在了章惇的心头:
真会是这样吗?
他秦刚真是如此想的吗?
难道终究是自己猜错了对方的意图吗?
要知道,以秦刚此时的年纪,已经是执掌天下海事一衙的五品之官,又有最高级的龙图阁待制贴职在身。但凡能够与此时为右相的苏轼相互倚撑,不出一两年,便可身入两府,再来历练几年,那就是妥妥的未来宰相人选。
但是若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多走上好几年的弯路不说,但凡有个未来的党争派别之见,也是有可能从此一步错位,最终便被排斥出局。
章惇向来清醒无比的思维此时难得地陷入了停顿,他喃喃地说道:“徐之你这又是何必呢?”
“息党争!正国是!外御狄虏以拓边疆,内修朝纲经强民生!这些事情不是何必、而是太有必要了!”秦刚坚定无比地郑重表态,的语调渐渐有点激昂:“坡公于此时寻求复出,并不愿看到再起党同伐异之势,再让久已平静的朝堂重新陷入到清算报复的旧日漩涡之中。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又岂能让国是之重,陷于个人恩怨之泥淖之中呢?”
所谓国是,俗人偶会误读为国事,就是读得小之又小了!
国是者,国家政策方略之总则。大宋皇朝,自绍圣以来的国是,自然便是恢复了当年王安石与神宗皇帝定下的“维新图强、富国强兵”的大略。
正是这样的国是,与保守派所遵循的“韬光养晦、轻赋息兵”针锋相对,所以这才引发两党不惜生死的搏杀:很简单,国是既定,反对或不遵守的一方,便成国贼,人人皆可诛之。即使是在大宋的宽容式的政治斗争中,也免不了被远徙岒南恶地、身死他乡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