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的时候,从山峰的最高处往下看,可以看到无数的青葱树木随风微动,像是浪涛,而天空的云霞同样是起伏不定,坐于山巅之上,便可以上观云海,远看林涛,而天地之间仿佛唯我唯一,陶然忘记,妙不可言。
一只鹅黄色的飞鸟顺着风起伏,努力地扇动翅膀,维持住稳定和平衡。
前面忽而落下了一缕白发,那努力在山风中保持平衡的飞鸟落下,爪子轻轻地抓住了这一缕柔软的白发,似乎是松了口气,而后哗啦一下就摔下来,小爪子抓紧白发摇摇晃晃,被一只白皙手掌轻轻托起来。
白发如雪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这一座山上看着人间。
原本只是垂落到了肩膀这个位置的白发,此刻也已经垂落到腰间。
三十年的岁月眺望人间,她的面容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眉宇安静,眼瞳大而幽深,如同无光之夜,面容没有丝毫的血色,背后是带着狴犴面具的少女一只手拿着一柄玉梳,一只手轻轻托起柔软白发,帮她梳理。
“珏。”
白发少女的声音安静,哪怕是陪伴了她三十年的天女,嗓音仍旧没有丝毫涟漪。
倒不如说,她因为耗费了巨大的心血,出来之后陷入了长久时间内的虚弱状态,这三十年时间剩下的部分又都在安静等待,珏也只是告诉了她部分人世间的基本知识而已,而庚辰,昆仑的第一神将在拼尽全力将她们护送出来之后,就自行坐化了。
“只是可惜啊,当初本来希望陈渊杀我,沾染我的气息,如此我就可以在他转世的时候,大劫到来的时候也出现在人世间了……”
庚辰临死的时候,心中遗憾至极,但是却并不后悔。
“你会在那个时代出现的。”
带着狴犴面具的少女应允。
而后在庚辰疑惑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掌心抬起,气机纠缠不休,但是竟然不止是她自己的气息,那来自于昆仑的清气,还和一道人族根基的纠缠着,时而分开时而又重逢,纠缠不休不曾断绝。
庚辰眼眸瞪大,最后看到少女伸出手掌,摘下了脸上的狴犴面具。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看到她语气温和道:“我们订亲了。”
“所以,你一定会和我们相遇。”
天神庚辰眼眸瞪大,终于大笑数声,阖眸而逝,再无遗憾,转世而去。
珏回忆着那位支撑着一路从浊世昆仑墟互送她们杀出来之后才重伤爆发,坐化而去的昆仑武神,仔细想想的话,她在后世现代苏醒之后,就是勉强算是和庚辰有极强因果联系的张若素找到了她,是张若素给了她现代身份,并且将她送到了老街上,完成了因果的纠缠。
原来缘法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结下了啊。
一切的偶然,或许都是命中注定,前尘有缘。
她一边想着一边帮白发少女束发,点头回答她的呼唤。
“嗯,我在。”
珏右手握着木簪轻轻转动将白发少女的头发固定住,白发高马尾,一身的藏青色道袍,内里是玉白色的内衬,绣着流云纹路,宽袍广袖,赤足站在幽幽青石板上,飘逸出尘,空灵幽深,仿佛不似人间。
白发少女看了看风,道:
“你的伤势更重了。”
珏不再开口。
她在浊世昆仑墟的时候,强行操控昆仑墟那个级别的纯粹浊气,吐纳入体交手,其中一个对手还是开明这个级别的,这个时候她才顿悟原来天女都是清浊两面的,自己的姐姐们偶尔出现的,赤地千里,杀机如水的一面,都是代表着浊气占据了上风。
而现在她的体内已经不再是浊气战局上风了。
那根本就已经是大部分化作了最为纯粹的浊世气机。
功体彻底颠覆。
和往日的差距之大,就连卫渊都无法在一打眼的时候看出来,只是素来习惯了清浊的平衡,此刻浊世气机打破了往日的均衡,占据了上风,压制了清气的流转,这三十年来的时间,每过一日,珏的气机就开始低沉一丝。
每过一年,便是会和去年截然不同。
此刻的功体不复往日轻灵,而是沉重,厚重,如同撕裂万物的飓风,代表着纯粹【气】的流动,珏是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地控制住自己的性情不变,不至于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不至于如同姐姐那样令自身权能爆发,引动周围元气,化作灾劫。
“我无妨。”
珏摘下来脸上的面具,双目已自澄澈化作了幽深。
“倒是你,之前我带来的道德经,看完了吗?”
“人世间的文字你还是要学习的,道德经,论语,淮南子这些典籍用来学习文字正好。”
白发少女面无表情,转开视线。
但是珏还是从少女毫无表情的面容和那一双无波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丝紧张。
“没有背吗?”
白发少女面无表情。
伸出手摸了摸珏的黑发。
看到少女不为所动。
然后捧着珏的脸颊,贴过去,拿着自己的脸蹭了蹭。
软乎乎的。
语气无波道:“珏最好了。”
“好乖,好乖哦。”
“好厉害。”
“您,怎么又这样……”
珏无可奈何,拿着这白发少女毫无办法,道:“算了,今日带着你下山吧,我们再喝杯茶,看看人间的样子,或许他已经下山来了。”白发少女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们等待在昆仑的附近,在这里也是有边城的,归安西都护府所统,里面来往行人商户一个不少。
在昆仑附近的这一座城池,原本是有一座国,名为高昌。
国主曾经在几十年前和大唐神僧玄奘结为兄弟。
但是却在大唐和突厥的战役当中站错了队,归顺了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阻绝西域商道。
而后被大唐铁骑横扫,大唐名将陈国公侯君集所破,惊惧而亡。
现在高昌国已经化作了大唐的西域县城,玄奘已经坐化。
高昌国主惊惧而亡。
就连攻破高昌的名将侯君集也已经卷入了太子之事,坐罪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