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月,公社集中全公社劳动力,拓宽程庄西大沟——程庄人称是上河工。堤上插着红旗,猎猎作响;坡里搭满帐篷;各家的门楼里新垒了大锅;打水的人在井沿排长队;路面被水溅得湿漉漉的。
汪宏泰也上了河工,每日吃罢早饭,扛着锹,和社员一起,顶寒风踏酷霜,去到西大沟,跳进沟底,挖土往上撂。一日,沟里泉水结冰。众社员上工站在河堤上,看着沟底冷森森的冰,不敢下沟。这时,公社党委书记扛把锹和大队党支部书记程鹏一块过来了。党委书记见状,把鞋一脱、裤腿一卷,就要下沟。汪宏泰见状,赶紧脱了鞋,跑下了沟,跳进水里,用锹捞泥往上撂。社员们也跟着下了沟。党委书记见状,就不下去了,问程鹏那青年是谁、在大队干啥!书记说后,党委书记说:“这是个好青年,我们要培养他入党!”程鹏心里不乐意,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说:“中!”河工完成后,程庄大队团支部书记接他大的班吃“商品粮”走了。公社党委书记提名让汪宏泰当了团支部书记。汪宏泰写了“入党申请书”,交给了党支部。党支部把它交给党委审查。
汪家破天荒出了官,村里人自然就刮目相看了。
这日,汪善两口子吃罢早饭,就见两只喜鹊飞到院子里的香椿树上“喳喳”叫。汪善说:难道是有啥喜事啦!
话音刚落,花嫂进了院。两口子笑着迎上去,说:“您咋恁稀罕呀?”花嫂说:“大侄子不是当官了吗?俺来沾沾喜气。”汪善“嘿嘿”笑。汪善家知她来谁家、不是来看大闺女、就是来看小伙子,忙说:“屋里坐。”花嫂便一扭一扭进屋坐下了。汪善两口子也进屋坐下了。花嫂仰脸看着房梁、檩条,明知细、房架子瓤,却“啧啧”着舌,说:“你看这梁、檩条、虽然不粗、却都是榆木、结实、顶沤。”汪善说:“当初家里穷,想着不是麻秆支起来就妥嘞。”花嫂说:“那是哩!”说罢,又笑说:“你家现在可不一样啦,孩当了官。”又问:“孩有媒茬没有呀?”汪善说:“还没有。”花嫂一拍大腿“嘻嘻”笑着说:“你说巧不巧,正好有个媒茬。我昨天去娘家走亲戚,俺一窝子的一个嫂子托我给她妮找个媒茬,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宏泰。”汪善仗着儿是官,说:“你看俺这家,就这几间破屋,窝窝囊囊,窄狭得——”花嫂说:“窝憋不死的财主。”又说:“农村不都是这样吗?不像城里。城里一不种田,二不垒锅,不大个地方,就显得宽敞。”汪善说:“那是哩。”花嫂说:“要说,还是城里好。你看那:谁有个好厨艺,人们会说“咋不进城开饭馆呀”!就不说到乡下开饭馆!谁家种点好瓜、好菜,人们会说“咋不拉城里去卖呀”!谁种的瓜菜不好了,人们会说“拉乡下多少换俩钱妥咧”。谁家的妮长得好,人们会说“这妮寻乡下可惜咧,应该寻城里”。汪善家的“咯咯”笑着说:“你怪会说哩!”花嫂板着脸说:“我说的一点也不诳!”又说:“俺娘家侄女可不是那种想寻城里的人。她娘说:‘找个农村人,能看上眼就中。’农村人寻城里,得看着人家的脸吃饭——我就想起俺大侄子宏泰咧!”汪善家的说:“那,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说完,站起来,说:“我给你烧鸡蛋茶去。”花嫂说:“不用!”身子却不动。喝了鸡蛋茶才走。
汪宏泰小晌午从大队回来了。汪善家的跟他说了此事。宏泰想:见见面,看长啥样再说吧,就没吱声。两口子以为他是默许了。汪善妻子买了二斤红糖,掂着去到花嫂家,说孩子愿意了。花嫂去到娘家嫂子家,说了人家愿意了的话后,又问:“啥时候见面?”娘家嫂说:“妮到郑州她姨家去了,不知得多长时间回来。等她回来,再定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