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笑眯眯的进了岳父家堂屋,见岳母和弟媳正站着说话,又见她俩脸上都不高兴,也没多想,因挂念着生儿子的事,便问:“她呢?”——农村人不喊老婆的名字,用“哎”和“她”代之——她俩看着春光。岳母问:“回来啦?”说着,走过去,给他拍背上的土。弟媳说:“我去给你打洗脸水!”说罢,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她端盆洗脸水进来了,把盆放在当门里。
春光洗罢脸,又问岳母:“她呢?”岳母说:“这趟去的时间长!”说罢,取下挂在门鼻上的毛巾,递给他。春光擦罢脸,把毛巾挂在门鼻上。这时,弟媳说:“俺姐在北边队里的小破屋里住!”停一下,又说:“我给你到灶房端茶去!”说着,走了。春光这时才明白,她们不高兴的原因是让雪梅住进了小破屋。他知道出门子闺女是不兴在娘家屋里过月子的,便笑笑,对岳母说:“那有啥呀?过完月子不就回来了吗?”说着,往外走着说:“走,咱去看看!”岳母迟疑一下,挡住他,说:“你下火车走了几十里路,累得慌,歇歇脚,再去看!”春光说:“我不累!”话落音,弟媳端来一碗茶,递着说:“哥!你喝口茶!”又改口说:“茶烫手!你冷凉了再喝。”说着,搬过来个凳子放地上,把碗放上面!春光见茶并不多冒烟,摸摸碗,并不感到烧手,就端起来碗,喝几口,把碗往凳子上一放,说:“不中!我得去看看儿子!”弟媳这才凝重地看着他,只得说:“俺姐又生个妮!”
就像一盆冷水猛泼在热头上,春光感到脑袋“嗡”一声,怔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似乎不相信那是真的!他想:妻子是破了的!那先生许她下胎肯定是小子,妻子咋会生个妮呢?然而,在这种事上,弟媳是不会开玩笑的、说的肯定是实话。这下,自己不还得应绝户头吗?想到这儿,他感到一阵扎心疼,不由得踉踉跄跄退几步,坐蹾在挨着隔墙箔放的一张小床帮上,头一勾,啜泣起来。
岳母走到他身边,撩起衣襟给他擦泪。弟媳也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劝说:“哥,你也别难过!妮咋啦?生妮还得有生妮的命呢!”春光懵懵懂懂地听着她的话,忽然“嚯”地站起来,往灶屋跑!岳母和弟媳急忙跟过去。春光掂起灶屋案板上的切菜刀揣怀里,往外奔着吼:“我去劈死那个杂毛老头子!”岳母扭着小脚追!弟媳追着喊:“你站住!”
这当儿,弟媳的男人拐过墙角进了院。弟媳对她男人大声喊:“截住他!”弟媳男人惊诧地看着春光,问:“你弄啥去?”弟媳说了。弟媳男人知道他破的事,便挡住他,斥责道:“你犯浑!是妮是小子是生就的,破能改变吗?亏你当过兵、是党员,连这点道理就不懂?是你信那一套,找人家破的!能怨人家吗?”
春光站住了,显得痛苦、茫然!停会儿,他扔了刀,跑回堂屋,往小床上一躺,拉被子蒙住头,泪又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