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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要是有张能登上天榜美人卷的脸,也是可以的, 你就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干,也有人给你铺天盖地抢着来送钱。
可见这世道上人人都很努力,即使混不下去要做双腿趴开的买卖也都是不一定容易。
步月龄在自己的房间里听了一夜旁边的淫/声浪/语, 无论是靠右边睡一些还是靠左边睡一些, 一直都有人奋力耕耘, 你哭我喊,好似两人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渐渐停息下来。
偏偏他习惯了早起, 这下也睡不着了,叹了口气, 披了件外衫便打算出去走走。
萧疏清朗, 猊金烟寂, 地上还散落着昨夜的酒香胭脂色。
骄奢淫逸那也是要休歇的,清晨这种时候人总是寥寥,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没谁会想不开会在这个点离开温香软玉和被窝,其惨烈程度堪比挖人祖坟。
除了几个打瞌睡的侍从,步月龄放眼望去没见一个人影,索性将目光放在春江花月夜里的亭台宇楼上, 向那边走去。
这匠工定然是一等一的宗师, 纵然是放在西猊皇宫里, 也算是很不错了,江南和西北差距斐然,更有委婉韵味些。
少年人披一身霁蓝色,手持一把银鞘佩剑,有些鬼鬼祟祟地走到附近的一个亭子,底下的池鲤习惯了被人喂食,纷纷靠了过来,卷起波光细碎,稠红娇艳。
他拔出剑鞘,剑刃清澈如水。
一招一式,克己复礼,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坚持日日早起练剑,招式早就浑然于心。
一炷香后,他收剑入鞘,方才远远地好像看见了个人影,毕竟是在妓馆……他不太想让别人看见。
正想回去,他刚刚迈出两步,亭檐上忽然倒挂出了一个白发青面獠牙鬼。
“吓!”
步月龄,“……”
幼、稚、鬼。
当别人都是傻子,换个面具难道认不出你了?
“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相易有点惊讶,他从亭檐上跳了下来,上下左右打量了步月龄一番,“练剑啊?”
步月龄脸色微红,似是有些窘迫,“让开。”
“让什么让开啊,”相易身子前倾,这次这个青面獠牙的新面具比上一个福神看起来更渗人,那鼻子长得能下地刨草,两根劣质的白牙快捅到脑门上了,“练剑就练剑嘛,不好意思什么,怎么昨晚睡得不安好?也是,这种销魂蚀骨的美人窟,你要是一个人,想要睡得舒舒服服可真是难上加难。”
步月龄瞅了他一眼,正想着怎么怼回去,忽然发现这人可终于把那件破烂如乞丐的白麻袋脱下了,换了一条青色束衣,兀地一扫之前颓然疯癫的气质,竟然还……还怪好看的?
这人身材好,步月龄今年十六,个子还没完全长开,矮了他半头,不过这人便是立在人群中也应当是个鹤立鸡群的高个,颀长且瘦,偏偏瘦得好看有骨韵。
束了腰带,一眼望去,那腿长得跟拔过似的,不要钱得长,颇有属意风流之味。
他一定是眼瞎了。
说完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竟然有点羡慕。
正瞄着,忽然余光便瞥到了他的脚上那双鞋,款式是极普通的白软底黑布鞋,露出半截伶仃清瘦的脚脖子,接连一段白皙的脚背。
这应该是双新鞋,鞋面没有落过尘,鞋底却沾了不少泥。
春江花月夜的园子不像是会有这种杂泥,步月龄向来过目不忘,一时把要怼回去的话忘了,“你出去了一夜?”
相易支支吾吾道,“出去找了点乐子。”
呵,恬不知耻寡廉好色,步月龄如此这般腹诽了他一遍,又给这人多安了几条罪名,刚抬腿要走,便见这人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样的身法,侧步从他身边眨眼而过,片刻之间,眼前一花。
他一愣,迎面一道清光似水,乍然点破天色。
“哟,”相易抽了他的剑,在日色下挽了一个剑花的来回,翻来覆去地看,“这剑不错。”
剑的确是好剑,刃劈发丝,步月龄出生西猊皇族,自然从小到大都有不少的好东西。
他皱起眉头,“还给我。”
相易面具下的声音带笑,“哎,你这小子真是没眼光,竖起你的耳朵尖儿,咳,听好了,在你面前这位可是七海十四州天榜上赫赫有名的剑圣,你现在求我我还可以大发慈悲,给你甩一把看看。”
“哦,”步月龄不为所动,“那我还是相折棠再世呢。”
相易,“……你要不要脸?”瞎吹牛可以,他可还没死呢。
“相易,”他头一次正正经经地喊这人的名字,“这是双生令上刻下的你,这是你的本名,没错吧?”
“没大没小,”相易清了清嗓子,“既然要入我深深深,那就要改口叫掌门师尊。”
步月龄神情凝滞了一下,一时忘了这茬,又不肯喊,道,“你哪里有半点掌门师尊的样子?”
“哈?”相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当了五百年的天下第一宗宗主,你跟我说我没半点掌门师尊的样子?”
步月龄听得耳朵起茧,“可以了,你比我吹得都过了。”
相易昨晚心灰意冷了许久,想着这小孩现在和他定了双生契,他本来是想把他弄死在婴幼时期的,现在是没辙了,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天骨命道想必是定好了。
成,这十年我就先放过你。
他把剑笔直地往身侧一扬,剑与肩膀齐平如一体,剑未出意已然先去,这亭台宽阔三丈来许,他一人站在此地,竟有种将这亭台挤得满满当当的气势。
“这样,我给你露一手,然后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步月龄先是听了他这哄三岁小孩的话皱了皱眉,又被他这气势有些唬住了,别说,这人虽然带着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可是这架势倒是摆得好。
清瘦劲道,外面的春风吹拂进来,撩开他的一角衣袖,露出截泼白小臂。
说起来,这人身上怪苍白的,不知道……那青面獠牙下面的脸,是不是也是苍白?
欸,对哦。
最开始见到这人的时候,是在那客栈小店里,一眼看去白头还以为是个老人,可是手脚上的肌肤平滑,声音也清朗有力,只是穿得一身破破烂烂,行事又疯癫妄为太过出挑,以至于步月龄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从未想过这人面具下面到底安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这人该安张什么样的脸才合适呢。
形销骨立的而立男子,亦或是肾虚阴柔的白面青年?
“喂,喂喂,听到没有?”
相易举了半天剑,见这些小孩竟然不理他,一剑悬在了他眼前三尺之处。
“观我一剑,只得缘不得法,无论是千金万银百年酒还是温香软玉美人求,都没用,所以——你可要看仔细了啊。”
他也不能指望步月龄点头,不摇头就不错,这小孩现在视他为洪水猛兽,怕是短期内改不了观了。
步月龄其实没想那么多,他的脑海中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一时有些怔怔。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一直带着副面具呢,而且这面具看似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第一副那个福神面具,看起来就像是随处捡的,现在这一副也不过街边夜市随意叫卖的低等货色。
……难道是遮丑?
这可能倒是大些,不过他又觉得依这人的性格,不像是容貌受损的迹象,想了半天,顿觉多半就是这人喜欢装神弄鬼扮神秘。
要不就是他的身份实在是恶迹斑斑,天下得而诛之。
步月龄正想着,但见一阵风来吹迷他的眼,相易动了。
清风度厄,白柳抽丝,一道剑光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如水急流勇进,一招便寒意胜雪,乍降冬日,杀机四伏汗毛耸立。
亭外狂风大作,剑意所达之处,柔弱的莲叶枝头萧瑟,窥知如千斤之鼎压来岌岌可危,到达这一刻的极致,剑锋又兀然转圜,止如听禅落花,一柔一和便将方才滔天的洪流尽数兜进了深绵的峡谷。
出锋收锋,一剑到此为止。
上善若水,一一风荷举。
步月龄原本正想到十里八村外面去了,硬生生被这么一道惊艳的锋芒震回了心神。
“识货了?”
相易挑眉,用余光看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