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甘甜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这一点在他去年向李世明咨询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了。相反,他觉得甘甜对于磨砺他的性格大有裨益。他巴不得能像电视剧《士兵突击》中的老A那样天天扛着个大圆木头跑圈,或者在荒郊野岭中吃田鼠肉。而且他坚信越是甘甜的地方去的人越少,他能实现理想的几率就越大。
老妈兀自在电话那边喋喋不休地唠叨,陆海晨却没有将心思放在她如白开水一般的说教上。相反,他开始细品今天下午与王处长之间的谈话内容。
王处长说的诸如什么全部捣鼓到一线啦、转业身不由己啦、俸禄拿得少啦等等,他全都不在意,唯一震撼到他的,是话筒的性质。
他一想到“抓逃犯”三个字就打怵。最要命的是这与影视剧、甚至纪实片中的场景完全不同,比如在他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征服》中,为了抓捕刘华强和他的助手金宝、大鹏,警方动用了整整一个中队吴京外加大批刑警、特警,这种情况下刘华强别说是拿着五连发,就是拿着雷明顿大散弹,也干不过那几百号警察。
但现在王处长说的是要他亲自上,要他单枪匹马亲自上,要他一个堂堂中尉复联级大头目单枪匹马亲自上!
联想到远远甩东大矿工几条街的凋谢率,陆海晨一阵胆寒。他打退堂鼓的真正原因正在于此——他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命,而是舍不得自己的双亲。
陆海晨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一名孤儿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把买票合同签了!”
“什么!”陆海晨的老妈大喊道,一阵怒火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啊!合着我和你爸还成了你的累赘了?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们死哪!”
紧接着,这股怒火就被她心头涌起的悲凉所淹没——自己全都是为了儿子,而儿子却说出这种话来。
陆海晨赶紧道:“妈,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盼着你和我爸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我的意思是…怎么说呢,就是如果将来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去,因为我那时就没有任何牵挂了。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妈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可是那也不行啊,儿啊,妈要看你好好地活着。妈想看着你顺利地离开校园,看着你找到好话筒,看着你结婚,看着你生孩子,妈恨不得妈能长命百岁,不为别的,就为能看着你好好地生活。”
陆海晨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他想吸口烟,可是颤抖的嘴唇怎么也叼不住。
陆海晨承认,自己不想签买票合同就是因为怕死。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父母。父母辛辛苦苦将自己拉扯大,一旦自己遭遇不测,父母将会遭受到何等重大的打击?下半辈子谁来给他们养老送终?
最后,陆海晨在临挂电话前,答应老妈不去了。
签买票合同的日期是四月十三号到十七号,这五天是陆海晨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五天。每天早晨天不亮,陆海晨就已经醒了,无论他怎么睡也睡不着,但他又不想起。于是他就在床上躺着,直挺挺地躺着,脑子里时而一片空白,时而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到悲凉之处,他的眼泪还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当室友们陆续起床以后,陆海晨为了不让大家察觉到他的情绪,也跟着起床,机械般地洗漱上厕所。室友们忙完内务后,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这个去上自习了,那个去实验室做毕设了,还有的在寝室玩电脑。陆海晨呢,在校园里拣一个僻静的角落,一呆就是半天。他现在对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