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再清楚不过,如果一个人进了精神病院,而且并非短期的收容而是长期的居留,不只他或她的外在行为会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有时思想方面的壁垒更是天差地别。
显而易见,温宜廷遇到的状况就属于这个范畴。
对于一个在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虽有芥蒂,但重逢母子情深毕竟是他最正常的的想象,只是事实并非如此完美。
甚至恰恰相反。
温宜廷亲生母亲所患有的,是精神分裂症。其中症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中一样,像是不同的灵魂居住在一个身体,只是一种异位般的变化,而是表现出情感倒错的症状,也兼具着令人苦恼也很普遍的情感障碍。
情感倒错的匪夷所思之处在于,如果说普通人会因为悲伤而哭泣,因为喜悦而微笑,那么具有情感倒错的患者,就会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情绪,甚至程度也常常与反向情绪相当。
比如一个听闻亲人因车祸身故消息的患者,也许会大笑着向亲人邻居坦诚自己的这一遭遇;而发觉自己得到升职加薪的幸运儿,也许会当众痛哭流涕,悲从中来。
位于脑海深处的情感系统究竟能错乱到什么地步梁安不太清楚,但他一直知道这种情况,以及在温宜廷眼里看似不好解释的事实。或许和江秋大脑里有别于常人的区分相似,只不过是某一个节点的神经元传输出了岔子,才让人变成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异类。
总而言之,温宜廷的错失时机,正是因为这种真实而荒诞的偏差。
在她听闻这位陌生的男子是因为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而来时,她首先并不确定,因此情感波动也更平和。但当温宜廷自以为掌握了情况,艰难向她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她便失去了理智。
“喜悦”被理所当然的转化为“悲痛”,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诱因。
在这以外,情感障碍造成的浮动也起了作用,导致病情趋于稳定的人脑海更加混乱,就像打翻的调料被倒进了锅里。她开始大哭大叫,嘴里胡乱吐出自己也听不懂的字眼,将本就犹豫的温宜廷赶了出去。
第一次造访的温宜廷当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也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面对自己的身世。他年纪尚轻,耐心有限,寻找亲生母亲仅仅是出于好奇和一种义务,遭到这种对待,他对这一行为相当抵触,自然而然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次鼓起勇气。
而温宜廷也正好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外地的学业更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亲生的母亲,只是身世始终是一个埋在土壤里的幼苗,长久的影响着他。
直到毕业之后,他已然长大成人,返回了故乡。这时的温宜廷远非曾经刚刚成年的孩子,不好的回忆也已经淡忘,才再次找到母亲,并且得知她命不久矣。
不仅仅是从未获得过的亲情中固有的感慨,另外的危机感随即而至。
他的生父身份只有亲生母亲知道。血缘和他无法扯断的关系将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时的温宜廷,心中才升起了即将错失亲情的迷茫,和害怕就此失去另一位血亲唯一线索的紧迫感。生命将熄,秘密就要彻底埋葬,探求身世的紧迫感彻底成了他生活在创业以外的重心之一。
实际上,因为自己比较灵活的性格,初出茅庐的温宜廷在事业上的建树比寻亲之旅顺利得多。
温宜廷一直很清楚,因为自己熟知的那位母亲的朋友给过他相关的信息。在他的母亲恋爱的那段时间,几个关系比较紧密的女友都知道她的热恋,却对对方是谁一无所知。
在这以外,连温宜廷的亲外公外婆都不知道女儿的男友究竟是谁,不过因为彼此都忙于工作,这倒是流程中比较理所当然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