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明唏嘘道:“黑格尔是谁?法哲学又是个什么意思?罗猎,大明哥真没想到,你懂的居然那么多。”
罗猎笑道:“哪有啊!这本书是总堂主借给我看的,我也是刚在火车上看到了这句话,觉得他说的特别有道理,于是便记住了。大明哥,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这本书转借给你。”
赵大明连忙摆手,道:“你可拉倒吧,让你大明哥读书,那还不如惩罚你大明哥不吃饭呢!”
可能也是因为便宜,赵大明于昨天买下的船票为特等舱。特等舱中只有两个铺位,因而,连着的三张特等舱船票必有两张是同一个舱室,而另一张则在另一个舱室中。赵大明留下了两张同一舱室的船票,拿起了另一张来,道:“我过去那边了,把小顾霆就留给你了,好好收拾他吧,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说句实在话,那顾霆虽然做下了如此错事,但赵大明顾忌到顾浩然的脸面,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反而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罗猎放过了顾霆,并将他甩在了迈阿密,其实对赵大明来说,确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是生是灭,全看命运安排,也省的带回了纽约,不管是如何处罚,都会伤及到顾浩然的脸面。
便是因为这种念想,赵大明并不希望罗猎能找得到顾霆,虽然昨晚上他也意识到那个小乞丐便是顾霆,但罗猎没去追,他也就装着没认出来。但命运还是将顾霆带到了罗猎的身边,赵大明虽然颇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是捏鼻子接受现实。
赵大明离去后,舱室中便只剩下了罗猎和顾霆二人。罗猎指了指桌台下的两只暖水壶,道:“自个先去打两瓶热水回来吧!”
顾霆乖乖地拎起了那两只暖水壶,走出了舱室。
只是几秒钟,那罗猎也跟着出了舱室,远远地盯住了顾霆。这倒不是罗猎还在担心顾霆会偷跑下船,而是罗猎心疼这小子这些天来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不想让他在船上再被人欺负。
顾霆很快便打了两瓶热水回来,刚一进舱室,罗猎便吩咐道:“毛巾都给你拿好了,先将就着擦擦身子吧,等到了哈瓦那,住进了酒店,你再痛快地洗个澡。”
顾霆却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就是不肯脱下他那一身破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裤。
“你小子是怎么了?就这么想当乞丐么?”罗猎现出了愠色,而且,这愠色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霆嗫啜央求道:“罗猎哥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脱光过衣服。”
罗猎气道:“罗猎哥哥是别人吗?赶紧脱了,别逼我动手哈!”
顾霆居然红了眼眶,扑簌着双眼就要落下泪来。
罗猎心头一软,叹道:“行了,行了!都快长成个大男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丢不丢人啊?我这就出去,行了吧?你抓紧擦洗,擦洗干净了,把这身衣服换上,再把你那身乞丐服给扔了!”交代完,罗猎起身出了舱室,并将舱室门帮顾霆关上了。
自打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的军队将西班牙人赶出了古巴,这两国间的贸易往来便逐渐热乎起来,毕竟那古巴名义上虽是一个独立国家,但实质上却是处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控制之下。也正因如此,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前去古巴是非常的方便,随便买张船票便可以踏上古巴的国土,而到了那边,古巴的海关对来自于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几乎没有任何的限制。
但反过来,古巴人民若是想进出美利坚合众国的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三查五审是必须的手续,同时还要向美利坚合众国住古巴领事馆抵押相当数目的资产。
如此便造成了两国之间贸易往来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美国人手中的现实情况,表现在了这游轮之上,便是几乎所有的旅客都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准备去古巴捞上一笔的大小商贩。
商人的嗅觉总是十分敏锐,罗猎只是在甲板上晃荡了十分钟不到,便被一位四十来岁的肥胖男人给盯上了,并主动过来向罗猎搭讪。
“不,先生,我想你看走眼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商人,而且从未跟古巴那边做过生意,这次过去只是想考察一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罗猎只想将那胖子客客气气地搪塞过去。
那胖子根本不信,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并笑道:“我在这条航道上来来往往已经有三年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华人商人,在你们的国家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既然坐上了这条船,就说明你在古巴那边一定有着深厚的关系。”
那胖子在说到‘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时候,用的居然是中文,而且发音相当清晰准确,这使得罗猎对面前的这个胖子产生了些许兴趣,不由得拿起了那胖子的名片,看了两眼。“罗布特哈空,纽约沃玛贸易商行经理……我想知道,你去过我们中华是吗?你会说我们中华话对吗?”
罗布特的脸上呈现出甚是遗憾的神色,道:“不,虽然我一直神往那个古老的国度,但一直没有机会能够亲身领略到它的神秘,我学过中文,但说的相当糟糕。”
罗猎疑道:“可是,刚才你说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这句中文,说的却是相当之好,这又是为什么呢?”
罗布特脸上的遗憾退去,换做了骄傲出来,道:“我喜欢这句话,所以就在这句话上下了苦功。年轻的中华先生,能得到你的赞美,我感到非常荣幸。”
十个字的一句中文,搭起了罗布特和罗猎之间的缘分,二人相谈甚欢地交流了几分钟,从谈话中罗猎得知,那罗布特的沃玛商行主营的商品便是古巴的雪茄,而近些年来,从古巴走私雪茄的人越来越多,罗布特的生意一落千丈,被逼无奈,他也加入了走私大军,只可惜出师不利,第一笔价值一万七千美金的货物便被扣押在了古巴哈瓦那海关。
“诺力,如果你能帮助我将这批货物解禁出来,我愿意支付给你一千美元的酬劳。”罗布特认定了罗猎在古巴有着特殊的关系,借着那十个字的缘分,厚着脸皮向罗猎提出了他最为迫切的需求。
罗猎突发奇想,若是能拉着罗布特一块登上文森特岛的话,那么,就着他那一张洋人的脸庞,自己这边的身份岂不是隐藏的会更加瓷实么?在心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罗猎道:“我们在哈瓦那确实没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在圣地亚哥那边,不过,帮你解禁了被扣押的那批货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我们的关系是美利坚合众国在圣地亚哥的军事基地方面的人物。”
听到罗猎如此一说,那罗布特的两只眼睛立刻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美利坚合众国在古巴的军事基地有四处,而圣地亚哥的军事基地则是四个当中最大的一个,甚至可以理解为另外三个军事基地不过是圣地亚哥基地的分支。若是能找到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人打上一声招呼的话,那古巴国的哈瓦那海关定然不敢违抗。
罗布特原本就认定了面前这位年轻华人在古巴定然有着非同凡响的人脉关系,只是没想到,这层关系居然如此深厚。不过,罗猎散发出来的淡定的气质以及充满自信的口吻告诉了罗布特,这并非是说大话。
“不过……”但见罗布特的神情已然激动起来,罗猎却突然转变了话风,迟疑道:“不过,我怎么向哈里斯将军说起这件事呢?说咱们只是在船上萍水相逢的朋友?还是说我看中了你答应的一千块酬金?”罗猎无奈地摇头苦笑,接道:“无论怎么说,都会被哈里斯将军耻笑的啊!”
“哈里斯将军?”罗布特惊呆了。
罗布特是子承父业,其父老哈空先生原本是西班牙人,早年来到古巴淘金,是许多美利坚合众国的雪茄商人在古巴的供货商。生意做顺畅了之后,老哈空认识到仅仅作为一名供货商赚到的利润实在是太少了,于是便趁着大移民的浪潮去了纽约,创建了沃玛商行,从而打通了雪茄的整个供应销售链条,并一举成为纽约最大的一家雪茄贸易商行。
小哈空,也就是罗布特,一直以来在父亲的手下只负责在美利坚合众国内的雪茄销售,直到三年前老哈空去世,罗布特才将古巴这边的雪茄供应业务掌管了起来。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罗布特充分了解了古巴的国家现状,也理所当然地知晓罗猎口中所说的哈里斯将军乃是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最高长官。
他原本以为,那罗猎在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关系最高也就是达到校级军官的水平,却没想到,罗猎的关系居然会是代表着最高权力的哈里斯将军。
震惊之余,罗布特开始积极地为罗猎同时也是为自己思考措辞理由:“是的,你说的很对,面对哈里斯将军的时候,若是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话,将会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场面。不过,你可以向哈里斯将军介绍我说是你多年的朋友……”
罗猎摇了摇头,打断了罗布特,道:“一就是一,成为不了二,哈里斯将军目光如炬,我欺骗不了他,也不敢欺骗他。”
罗布特犯起了愁云。罗猎的话意很明确,萍水相逢就是萍水相逢,硬性地装作是多年的朋友,其中必然会有许多破绽,而哈里斯将军能够坐在如此高位,一定有着其过人之处,冒然撒谎,只有坏事可能,绝无成事机会。
“不如这样。”就在罗布特倍感失落之际,罗猎端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呢,到了圣地亚哥后,会向哈里斯将军借艘船去往文森特岛,我们听说那边的蔗糖以及香蕉非常便宜,想去考察一番,你什么都不用说,只管跟着我们过去,用实际行动向哈里斯将军证明我们之间是合作伙伴的关系,等我们从文森特岛回来的时候,顺便跟哈里斯将军说一声你还有批货被扣押在哈瓦那海关,我想,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哈里斯将军出面,随便安排个下属打声招呼,那哈瓦那海关还不是得立刻解禁放行么?”
罗布特惊道:“你们向哈里斯将军借船?会是军舰么?”
罗猎笑道:“圣地亚哥驻扎着那么大的一支舰队,可不单只有军舰,它那里还有许多用于运输物资的船只。”
罗布特依旧是惊诧的睁大了双眼,道:“那也是想当了不起的事情。”
罗猎淡定道:“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们的大股东跟哈里斯将军是世交,这点小忙,哈里斯将军还是很乐意相助的。”
罗布特感慨道:“感谢上帝的恩赐,让我结识了你。诺力,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激动的心情,我愿意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还有,我愿意将我的酬金再提高一倍。”
罗猎拍了拍罗布特的肩,道:“我对你的酬金并不感兴趣,罗布特,我愿意帮助你只是因为你会说中文,而且那句话说的相当标准,我希望你能够把中文坚持学下去,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用中文交流。”
罗布特深吸了口气,郑重点头,道:“我一定,我保证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可以用中文交流。”
罗猎笑道:“等哈里斯将军为你向哈瓦那海关打过了招呼,那么,你罗布特就可以成为哈瓦那海关的座上嘉宾了,从今往后,你的货一定是畅通无阻,到时候,你可要为我提供最优等的古巴雪茄,我有很多朋友都很喜欢古巴雪茄。”
罗布特连连点头,应道:“那是当然,我十分乐意为你效劳。”
罗猎想起了该趟航班半夜抵港的事情来,忍不住问道:“罗布特,有件事我想向你咨询一下。”
罗布特毕恭毕敬道:“你请问,我一定会如实回答。”
罗猎略加沉吟,道:“这船抵达哈瓦那港的时间是深夜一两点钟,我是第一次前往古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间还能不能找得到酒店入住。”
罗布特殷勤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船到了岸,你们只管跟我走就是了。”
顾霆悄然出现在了罗猎的身旁,擦洗干净了的顾霆恢复了之前的那种细皮嫩肉招人喜爱的模样,只是身着罗猎的衣衫颇有些宽大,衬得他的身躯更显得弱小。
跟罗布特做完了约定,罗猎跟他握手告辞。
待罗布特离去之后,罗猎将顾霆揽在了怀中,伸出了手掌,揉搓着顾霆的刚长出短发来的后脑勺,笑道:“还是小光头摸起来更舒服些,等到了那边,罗猎哥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再变回小光头来。”
顾霆温顺地偎依在罗猎的怀中,怯声问道:“罗猎哥哥,你还生小霆儿的气吗?”
罗猎揪了下顾霆的耳朵,笑道:“罗猎哥哥要是还在生你气,会把你带上船吗?”
顾霆道:“可是,小霆儿毕竟用枪指过你的头。”
罗猎再捏了下顾霆的鼻子,道:“罗猎哥哥当时确实很生气,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在败局已定李西泸已死的局面下你仍旧要做困兽之斗,说真的,要不是罗猎哥哥不忍心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你可能就得逞了。”
顾霆仰了脸来,看着罗猎,道:“罗猎哥哥,你是不是说错了呢?你应该说要不是你不忍心,小霆儿可能就已经被你给处决了,不是吗?”
罗猎呲哼了一声,道:“就你那点小心眼还想骗过罗猎哥哥?我收回了那把枪,随后才发现,枪中根本没有子弹。你用了一把没有子弹的枪在那种场合下指住了我的后脑勺,不就是想求死吗?”
顾霆垂下头来,嗫啜道:“你对小霆儿那么好,可是小霆儿还要害你,小霆儿知道做错了事,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罗猎冲着顾霆的脑门来了一个爆栗子,笑道:“傻小子,你以为求死就能弥补你的过错吗?做错了事,就应该勇于面对,要知错就改,罗猎哥哥看得出来,你本质并不坏,只不过是上了李西泸的当。”
顾霆却摇了摇头,再次仰起了脸,看着罗猎,道:“小霆儿不是上了李西泸的当,小霆儿只是想报恩。”
罗猎惊疑道:“报恩?你是说那李西泸对你有恩是吗?”
顾霆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道:“在迈阿密的时候,小霆儿的爸爸妈妈得罪了当地势力,是李西泸救下了小霆儿的一家,小霆儿的妈妈也姓李,小霆儿便认了李西泸做舅舅。”
罗猎叹道:“知恩图报是对的,可是,你也得分清对错啊?助纣为虐,可不是一个正确的报恩方式,小霆儿,今后可一定要接受教训啊!”
顾霆红了眼眶,垂头哽咽道:“小霆儿不会再犯错了,小霆儿已经替爸爸妈妈还完了亏欠李西泸的情,小霆儿也算是报答了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
罗猎忽地笑开了,摩挲着顾霆的脑袋,戏谑道:“那你欠罗猎哥哥的,打算怎么还啊?”
顾霆倏地涨红了脸,躲在了罗猎怀中,弱弱道:“罗猎哥哥想让小霆儿怎么还都可以……”
罗猎轻敲着顾霆的脑门,笑道:“那就罚你一辈子都要做罗猎哥哥的小跟班!”
顾霆的脸颊涨得更红了。
船的航向是一路向南,而南方的气温是越来越高,刚登船时,海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爽的意思,而这会,那海风却失去了降温的作用,身上仍旧穿着毛线衣的罗猎禁不住身上渗出了汗水。“走了,回舱室了,罗猎哥哥出了一身的汗,也要擦洗一下了。”
回到了舱室,顾霆连忙拎着暖水壶去为罗猎打热水,待回来之时,那罗猎已然脱去了上衣,露出了半身的腱子肉,那顾霆看到了,急忙将头转向了一边,同时,再一次涨红了两只脸颊。
一路风平浪静,游轮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了哈瓦那港。
罗布特最先下船,早早地等在了海关的关卡处,见到罗猎等人走了过来,连忙令他的随从去帮忙拿行李。
罗猎已经将结识罗布特以及他那灵光闪现的计划告知了赵大明,并得到了赵大明的由衷称赞,可秦刚并不知情,眼见着有人上来抢夺他手上的行李,立刻吹胡子瞪眼就要跟对方动粗。罗猎连忙喝止,并介绍道:“这位是罗布特先生,是咱们在糖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一次咱们去文森特岛考察,罗布特先生原本是安排不过来时间的,但他克服了种种困难,还是追了过来,巧的是,我们居然乘坐了同一艘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