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内官纳妾这种事情,花钱也是可以买到妙龄女子的。但张氏是平民,并非贱奴。被人逼到卖身为奴和卖身为奴被买下做妾是不同的。前者,袁内官成了刽子手。后者,才会让被买者心无怨言。而旁的内官娶妻纳妾或是出于自愿,或是出于利益交换。不会像袁内官一般,做的那么难看。”
“是这个理。你在窦宅那一番世间最难与世间最苦的高论,又是怎么想到的?你可知,因为你的这番话,如今宫中内官引你为知己的不在少数。便是孤身边这几个,知道今日你要来,也是十分欢喜的。寻常人若是如你一般,少不得要背上刻意讨好、表里不一的骂名。可你非但从此事中全身而退,还能让坊间和内官们都满意,委实是了不起!这可不是嘴皮子快些,擅长吵架就能做到的。”
内官们对刘绰尤为客气,她倒是感受到了。不过,听李诵的话音,他似乎很不喜欢如今权力如此膨胀的宦官集团。这话问的,到底是向她取经,还是刻意刁难?
刘绰搞不明白也不打算研究了,诚心道:“臣那日所言,既非刻意讨好,也非逢场作戏,不过是换位思考罢了。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世间纷纷扰扰,不过立场二字。大多数时候,人们习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而已。”
李诵又笑了,“这话说得好,难怪他们都说你善解人意呢!那你说说,为何那么多人谏言宫市之弊,但父皇却无动于衷呢?”
刘绰听刘坤说过,李诵很少对皇帝的政事发表意见,却也曾就宫市一事谏言过,不过,父子俩却闹了个不欢而散。
她知道,李诵把人都打发出去,就是想听真话。而她要说的话,按照此时的伦理纲常来看,又有些大逆不道。只好跪下道:“臣接下来所言,或有僭越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但讲无妨!本宫绝不追究!”
“臣在家中照顾生病的祖父数年,发现人老了后,便像小孩子一般,只喜欢听好话,只喜欢被哄着,不喜欢有人跟他逆着来,揭他的错处。寻常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天子?恕臣直言,圣人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要劝他做什么事,不能直着来,得哄着才行。”
李诵道:“可父皇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兴元元年,父皇为了天下太平,曾忍辱负重下过罪己诏书啊。”
刘绰不敢看李诵的表情,将头贴到地上,小心翼翼道:“可是殿下,圣人那时不过跟您一个年纪。如今呢?罪己诏对天子来说,是奇耻大辱。这份委屈愤懑或许会随着时间越积越多。这些年,如此频繁的进言宫市之弊,对圣人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在说内官们错了,也不是在说宫市错了,而是在说圣人错了!”
这年头,天子掌控天下人的生杀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