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帷幔放下,床帐中陷入一片昏黄,宁儿掀起一角,果然如楚寰所言,榻前架上,都留着数盏小灯,荧荧如豆,玲珑可爱。
今夜守在她床前的仍是春草,见她动作,春草轻声问:“姑娘还没睡?”
宁儿应了一声,放下床帐:“就睡了。”
春草小心为宁儿理好床幔,出了寝房,见如露等人守在内间的榻上,便转身歇在了宁儿榻前。
昏暗中一片静谧,唯有自己的呼吸声回荡在幔帐之中,许是此时安神汤的药力尚未起,宁儿闭上眼,只感到心口闷闷地发胀,今日侯府中事,一桩一件在眼前浮现。
她一时想起娘亲,一时想起舅舅,再一时,又想起侯爷。想到侯爷,免不了跟着想到罗妙芸,想到叶珍与刘葵,又想到自己受尽了苦头的娘亲,心中的恼恨怨憎、痛悔伤怜,不由百感交集、七情齐发。
宁儿翻了个身,小声叫:“春草。”
春草似乎也醒着,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就应了:“姑娘,怎么了?”
宁儿道:“你把床帐撩开,我想见见灯。”
春草忙起身,捧起左右的帐幔,层层挂在玉钩之上,又轻手轻脚地取了盏琉璃灯,搁在宁儿一眼就能瞧见的台几上。
她心中同样惴惴,今夜骤然被含光带出侯府,既不知前情,也不明后路,就这么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身边熟识的,唯有姑娘一人。算起来,她比宁儿还更小,又怎么可能不惊慌害怕。
春草忍不住坐到了宁儿身边,伸手挽着她的姑娘,低声道:“姑娘是不是一个人夜里害怕?”
精巧的烛灯倒映在宁儿眼中,她摇了摇头:“怕?并不怕。我与楚公子相识已久,他行事周密,既是他安排的地方,必无不妥,无需害怕。”
她望着春草犹带愁容的小脸,轻声说:“只是我心里头乱糟糟的,一时睡不踏实,找你说说话。”
她问春草:“你怕不怕?”
春草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又凑得近了些,几乎要贴在她耳边:“姑娘,咱们以后都不回侯府了吗?”
她听见宁儿的呼吸一顿,而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久到春草都疑心姑娘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才传来宁儿低低的声音:“罗妙芸在侯府一日,我便不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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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殿。
深寂的夜色里,陛下不在,恢廓的宫室没有自己的主人,显露出十二分的寂寥。
吴实禄看着不住向外张望的楼歧,一张笑脸上写满了无奈,他叹道:“国公爷,您就安心候着吧。”
这些日子,他早就从惶恐到习以为常了,为了那位了不得的小祖宗,陛下隔三岔五就要出宫,五回里有三回,都赶在夜里头。今夜好歹还无风无雨呢,他们做奴婢的,除了守在宫里求盼着陛下一路安然,还能怎么办?
“谁教您不早不晚,偏赶在今夜求见陛下?”
楼歧苦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夤夜未归,吴总管都不着急?”
吴实禄嘿然一笑:“我的公爷,瞧您说的。圣上的事,还轮得到我做主不成?再说了,陛下急也是急不来的,左右您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