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撵车,刘彻从宣室殿的南侧进入殿内,在他周围始终簇拥着绝对忠诚的虎贲卫武士和骑郎们。¢£
需要说明的一个问题是,汉代的常朝,是在刘邦五日一朝太上皇的基础上延伸而来的。
到吕后掌权时,发展成为固定的制度。
所以与严肃的大朝会和朔望朝相比,常朝的气氛欢快许多,也轻松许多。
但今天的常朝气氛无疑比以往凝重许多。
公卿勋贵,一个个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大朝仪时一般。
“看来,朕的‘党校’计划吓坏了不少人呢!”刘彻心里想着。
所谓甘棠,其实是打着召公幌子的党校培训而已。
“天子驾临,群臣礼拜!”伴随黄门侍郎的唱诺声,刘彻在满朝文武的齐声歌颂中,登上御座。
“诸卿免礼,赐座……”刘彻端坐在御座上道,等到群臣基本都落座了后,刘彻这才接着说道:“今日朝会,先议一下阳信侯刘中意勃乱无礼,下相候、高陵候阴谋不轨,意图谋逆,以及舞阳侯樊市人子它广非其子案!”
“陛下有诏,今日常朝,先议阳信侯刘中意勃乱无礼,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阴谋不轨,意图叛乱,及舞阳侯樊市人之子它广非市人子案!”
廷尉赵禹与执金吾郅都马上就出列,顿首奏道:“臣廷尉禹(臣执金吾都)奉钦命查:阳信侯臣中意,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屡屡语出狂孛。非议先帝,诋毁至尊。其罪证俱录全已毕,记录在册……”
赵禹身后立刻走出两个随从的吏员。各自捧着一叠白纸。
纸上当然是刘中意这些年来的言论,且都有着人证可以证明,刘中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过什么话。
更有着好几位证人,就是刘中意的家臣、家奴。
可信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这些证据被一一拿到群臣、列侯面前展示。
许多的列侯看完,都是心惊肉跳,一个个纷纷在心里骂道:“粗鄙家奴,胆敢背主,当真是小人!”
这些列侯甚至想到今天刘中意得到如此下场,被家奴背叛。那明天,若是自己的家奴家臣也学习这个榜样,那该如何是好?
这种歪风邪气,不正之风,必须得到纠正!
家奴家臣什么的,就该对主人忠心不二,誓死追随。
想到这里,一些人就偷偷的拿眼睛暼了暼端坐于自己位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内史田叔。
当年赵王张敖入狱。正是田叔、魏尚等邯郸六君子,负荆相随,一路服侍,成就了那段佳话。
但嘴上。这些人只能纷纷道:“阳信侯臣中意,想不到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语出不逊。其当弃市,族其三族。以儆效尤!”
落井下石可是列侯们的拿手好戏!
当初,北平文候张苍。绛候周勃下台,在其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就是列侯们。
对此,刘彻一点也不例外。
他站起来问道:“诸卿意见都一致吗?”
王道向前一步,复述道:“陛下问群臣,意见可一致?”
“臣等皆以为,阳信侯臣中意,丧心病狂,语出狂孛,辱及先帝,罪在不赦,臣中意当坐‘大不敬’弃市论死,其族当族!”
丞相周亚夫领着群臣拜道。
“尚书令录诏罢!”刘彻挥挥手纷纷道。
位于殿中一角,默默的记录朝仪过程的太史令司马谈,拿起笔,在其身前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六年,候中意坐大不敬,弃市,族诛。
然后将之递给身后的一个文吏,吩咐道:“拿去石渠阁,归入阳信侯一档!”
“诺!”那人点头。
一个立国二十八年的候国就此消散。
而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当今天子今天要用四个列侯候国的尸体,来向天下宣告他的意志不可反抗,他的命令必须执行。
而殿中,廷议依然在继续。
这次是执金吾郅都站起身来。
只见郅都环视群臣,眼光若有若无的从某几个列侯身上划过,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郅都之所以得到‘苍鹰’这个代号,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更因为他生了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眼睛。
再加上他身上自带的‘河南郡制霸者’‘列侯屠戮者’等各种光环。
一些胆子小的列侯,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了。
郅都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将来,十之**,要不得好死。
他得罪的人太多,杀过的人太多。
这些敌人会随时随地的寻找任何能攻击他的东西。
总有一天,他们会成功。
但,在那之前。
“请让吾为陛下清理更多的五蠹、蛀虫吧!”每一个法家的大臣,都有着类似这样的情怀。
我可以死,但在我死前,一定要尽可能的多干掉一下五蠹,为世界大同,天下一统做出自己的贡献。
自商韩以来,历代法家政治家,都或多或少,有着类似的情怀。
而在如今,以晁错、郅都为首的法家官僚,更是将类似的情怀攀至顶点。
带着这样的情怀,郅都将他的每一天的工作,都视为自己最后一天的工作。
他拍拍手掌。
一个年轻的官员,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殿中。
郅都将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文书档案。
“臣执金吾都,启奏陛下,臣都奉命,稽查下相候臣冷慎、高陵候臣王行谋逆案,经查。贼臣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无人臣之德,怨望朝廷。诅咒君上,屡有不轨之行为。吴逆刘濞起兵之时,贼臣二人,弹冠相庆,欲自函谷起兵接应,幸赖先帝之福,逆贼所为,不能得逞,但此后。此两逆贼虽有收敛,但却依旧死心不改,于封国暗蓄兵甲,图谋作乱,可谓罪大恶极!”郅都指着那口打开的箱子说道:“此箱之中,皆为此二贼之罪证、口供与供状,贼臣二人,皆供认不讳!”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群臣闻言,都不需要想。更不需要去查验证据。
谋反,阴谋叛乱,这是汉室群臣所不能接受的底线。
因为,假如谋反成功了。那这两货居然不带大家一起玩,简直无耻至极。
而假如谋反失败了,他们去死。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列侯们纷纷议论着道:“贼臣慎、行等。阴谋叛乱,罪大恶极。当按律当傑,其族当诛,其先祖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当迁出安陵,择地埋葬,以示汉贼不两立!”
刘彻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眼前的事情,让刘彻原本还担心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就这帮卖起队友,坑起同伴毫不手软,且雷厉风行的家伙,不可能也不会有阻碍他的政策推行的决心与毅力。
当然,这个时候,就需要刘彻站出来,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天子心胸豁达,爱人以仁的风范了。
“贼臣慎、行,谋逆,罪在不赦,腰斩弃市,族其族,至于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此二臣,皆功臣也,子孙不肖,奈何祸及先人?朕甚不取之,其皆就陪安陵,有司四时祭祀如故!”
“陛下怀仁握德,臣等愚昧,不能及也,愿奉诏!”群臣立刻纷纷拜倒,对当今天子的慈悲,真是大为崇拜。大家纷纷表示,能被这样一位仁德的君父领导、统治,真是太幸福了。
刘彻摆摆手,道:“接着议舞阳侯市人子它广非市人子案吧……”
这句话虽然有些绕口,但却是实情,没有办法,老樊家就是犯下了一个这样的罪名。
“诺!臣谨奉诏!”因为樊市人犯下的这个事情,在理论上是要归宗正来处置的。
所以,宗正刘礼闻言立刻就站起来,对着刘彻躬身道:“启奏陛下,经老臣与执金吾、廷尉的联合调查,现已查明:舞阳侯樊市人,确有隐疾,不能生育,其子它广,当非市人子,舞阳侯臣市人,犯欺君之罪,按律当腰斩,其子它广,当处流刑,发配三千里!”
刘礼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舞阳侯臣市人,虽然犯法,但请陛下念在其无有恶意,且迫不得已的份上,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