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不管不顾的打开了那帛书,大声的念了起来:“元德六年淮南私挖宫垣,侵占先帝宗庙之地,为其丞相、太傅所阻,王私于宫中与左右议曰:向使寡人为君,天下何至于斯?淮南王宦者令奏曰:先,大王掘宫垣,臣见宫阙之土,有灵芝出,有字显,曰:长为贵,此天所以令大王翌日王天下也!”
“又有佞臣曰:大王为先帝嫡长子,宗庙之重也,翌日,若长安有变,宫车晏驾,诸侯大臣必恭迎大王入主社稷……”
“王闻之大喜,乃命宦者令私刻印玺、做龙袍,制黄屋左纛,出入称警……”
这些事情,经刘端之口栩栩如生的描述出来,使人身临其境。
自然,以刘端的能力,是不可能接触到如此隐秘的发生在淮南王王宫之中的事情的。
刘荣也是发现了这一点,马上就反驳道:“污蔑!污蔑!陛下,鲁王距臣之国足可三千里,何以知臣宫中事,必是陷害!”
他也就只能抓住这一点来反驳了。
但可惜,刘端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污蔑,请陛下遣使前往淮南寿春王宫,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吗?”
“龙袍、印玺、黄屋左纛,这些东西,总不会藏得太过隐秘……”
刘荣却是汗流浃背,颤抖不已。
这些东西,他根本就没有藏!
而是大大方方的摆在王宫里,他经常会穿着天子冠琉,乘着黄屋左纛,配着印玺,在宫中游玩。甚至他会让他的宦官和幸臣们跪在地上,口呼万岁,玩玩cos皇帝。
这在后世没什么,但在如今,却是掉脑袋的死罪!
刘端根本不给刘荣思考和考虑的时间,接着念道:“另外,淮南王还长期在王宫之中,私藏了大量巫祝神婆与方士,私下里用巫蛊厌胜之法,诅咒天子、皇后、诸皇子公主,其宫中藏有大量的纸人、桃木、蛊虫……”
“这些也是一搜可知的事情……”
随着刘端的揭发,不仅仅是群臣议论纷纷,宗室诸侯们,侧目不已。
就连窦太后和薄太后也是面面相觑。
许多人仿佛是第一次发现刘荣的真面目一般,震惊不已。
特别是两位太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鲁王,你说的可是真的?”窦太后站起身来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假如一切是真的,那么,刘氏就真的出了一个天大的丑闻了。
一位诸侯王,一位宗室的长子,不仅仅不孝,忤逆,还用巫蛊厌胜之法,来行诅咒之事。
假如被证实,那么,这性质可比吴楚叛乱还要严重。
至少,吴楚叛乱,那是明火执仗,光明正大的举起叛旗。
而刘荣的所作所为,却是下作卑鄙,而且为人伦道德和礼法所不容的龌龊之事。
依照汉律,这些罪名之中,哪怕坐视一点,刘荣也是腰斩之罪。
倘若全部坐实,那就是……
“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刘端长身拜道:“这些都是淮南王王宫之中,一些目睹了淮南王无道、暴虐之事的正义之士,私底下给臣提供的证据……臣也亲眼见过了他们带出来的巫蛊厌胜之器……”
随着刘端的话,刘荣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因为他清楚,他确实做过这些事情。
只要有朝廷的使者去查,就一定可以查出来。
他已经无从抵赖,狡辩是没有用的。
但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刘彻却仿佛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看向刘荣,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问道:“淮南王……鲁王所说,可是真的?”
所有人都看的仔细,天子的脸上,一副不敢相信和无法相信的神色,眼角更是似有泪光。
过去数年的铺垫,在此刻,水到渠成。
无数人想起了从前无论哪个大臣弹劾刘荣,最终一切的结果,都是留中。
甚至有传言,天子拒绝查阅和审查任何有关淮南的弹章。
就连前年,淮南侵占仁宗庙地,无数人弹劾,但天子却一意孤行的表示:淮南,朕之长兄,先帝长子也,朕不忍致法于王,卿等勿议也。
陛下是如此呵护淮南,每年淮南生辰,都会遣使去赐金赐物,甚至百般维护,保护着淮南。
但淮南王,就是这样回报天子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连几位本来准备要拉一把刘荣的老臣,现在也沉默了。
刘荣已经是一个粪坑,正常人,唯一的选择就是远离他。
唯有几位诸侯王,现在的心里一片冰冷,甚至连心脏都在颤抖。
譬如淮阳王刘余,他此刻就捏着自己袖子里的一张帛书,连手指都在颤抖了。
因为,他袖子里的这份帛书的内容,与鲁王的帛书内容是一致的。
连来源都是相同的有淮南王国的正义之士,将这些证据提供给了他。
本来,刘余还以为是自己的道德感召,人品光环呢。
现在看来……
人为的痕迹太过于严重了!
但他不敢说,也不敢对任何人说。
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就烧掉所有东西,将这个秘密带去坟墓。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当今天子,自己的那位看上去友爱兄弟的君王,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
不!
他就是魔鬼的本身!
但其他不知情的人,却毫无感知。
人人热泪盈眶,对于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君父,一个皇帝长兄,感动的泪眼婆娑。
在这样的气氛中,刘荣终于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他已经明白了,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只有他的身份了。
他是先帝长子,更是当今的同产长兄,一母同胞的哥哥。
在礼法上来说,作为弟弟的人,是不可能诛杀自己的哥哥的。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张护身符。
所以,他趴在地上,脱帽谢罪,磕头说道:“臣罪该万死!伏请陛下恕罪!”
说着他就抽泣起来:“还望陛下念在臣年少失母,狂妄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在他看来,他现在有两张护身符,第一就是他是长兄,刘德是不敢直接杀他的,最多幽禁,而第二则是死的不明不白的粟妃。
但他忘了一个事情……
粟妃在他眼里是死的不明不白,但在其他人眼里,却并非如此。
特别是在两位太后眼里,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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