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截断掉不空的说话,这令其瞳孔骤然收缩,也令众僧一齐屏住呼吸。
“我说的就是…灵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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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时,长长吁出口粗气,不空的声音,竟较先前更加平静。
“佛尊…难道是我记错了?”
“密宗虽奉您为共主,但宗中长者更替…却从来都是自决,还是说,从现在起,净土华严的长者,经已开始由您指定了?”
微笑,摇头,释浮图淡淡道:“不是。”
“我…我只是想说,有的事情,你也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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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定微笑有若拈花,但释浮图说出的事情,却令众多信徒的信念再一次的被颠覆。
告诉诸僧,关于上一次法王选定的事情,曲细岗珠说的,并不全对。
“其实,那若上师佛法精深…白…白莲一战前,他心中早有预感。”
以手卷的形式,他将前因后果留下,希望中原佛门的长者们知道这件事情,以防日后的变故。
“真相…真相是,你们两个,都是灵童,都是,那位伟大法王的转世。”
“真相是,当初并不是在最优与次优间做出选择,而是在两名同样的优秀中做出选择,因为对你的野心感到担忧,那若上师最终决意支持达勉仓嘉。”
“你…你胡说!”
声音中出现了明显的怒意,曲细岗珠的身子,竟已在微微颤抖。
“金瓶擎签的胜者明明是我!是我!”
“…不是你。”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似乎有着更多的说服力,释浮图双手负于身后,神色竟有几分怜悯。
“第一次的擎签,你们平分秋色,第二次的擎签,是因为达勉仓嘉已被你下毒…没有意义,那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你…你胡说!”
声音已近乎失态,但这当然不能增加自己的说服力,立刻便已警觉,可在曲细岗珠能够弥补之前,更重的一击却已降临。
“并且,这也不仅是本座的意见…至少,还有一个人,他和我持一样的观点。”
轻轻的击着手,释浮图淡淡道:“沧先生,请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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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不是大姓,但以天下之大,也总有万儿八千人不止。可是,这些人当中,能够让佛尊以“先生”相敬的,却…只有一个。
独射天狼,沧月明!
比刚才听闻佛尊亲临时更加震撼,连曲细岗珠也不能自制的张大了嘴,看着那个在释浮图招呼之后出现,正越过雪湖,飞向释浮图身侧的男人。
神色甚至较释浮图更加的从容,那人双手皆负在身后,身侧浮着一张五尺长弓,一边淡淡道:“‘无敌于世’的力量,在下也很感兴趣…倒还要佛尊手下留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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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有些不讲道理,但事实是,当天地八极之二联手出现时,他们便能将随便怎样的“没有道理”变成“很有道理”,而不仅如此,认真想想,当敖家的龙将在质疑曲细岗珠的合法性时,就很难不联想到敖复奇的态度。
多数僧侣都在瑟瑟发抖,色尼等人更完全无语,反而是最底层的人物,那些最为无拳无勇的信徒们,却在一个个露出了愤怒的激昂。
(不识时务…但,释浮图和沧月明竟然会联手行动,而且,堂堂佛尊,为何要化身法照的样子?)
紧紧的皱着眉,向来自以为“心清若冰”的刺客也要感到失措,眼前的一切,实在已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之外。
如果及时的操作利用民众对“外来强权”的憎恶,未必不能够掀起波澜,但在曲细岗珠做出动作之前,释浮图却已先行喊话。
“佛门四宗…一向都是完全平等的存在,禅宗没有立场,也绝对不想干涉密宗的事情。”
“我们来到这里,我们做这些事情,是因为曲细岗珠他的确只是‘灵童’,因为他的确不是‘法王’…如果被他迷惑,灾难将会出现。”
“密宗的诸位啊,请想一想敖龙将的说话罢,曲细岗珠…一个被仇恨蒙蔽心灵的灵童,一个不惜将雪域拖入灾难来实现个人欲望的灵童…他的一切表现,不正证明了那若上师当初判断的正确么?!”
“释浮图…你!”
怒极几近嘶吼,但为时已晚,当看到下面信徒脸上的迷惑时,曲细岗珠就知道,释浮图的说话,已成功将这些人分化。
“你们…不要被他的胡说迷惑!”
狂怒之下,曲细岗珠已失去掉冷静,再一次的面斥释浮图为“胡说”,这样子的狂燥,令不止一人轻轻摇头,也令色尼等人下定决心。
“我等愚鲁…谢佛尊开导。”
躬身及地,色尼等人的态度,实在再清楚不过,而与之相比,另一个人的表态,则更令曲细岗珠无法容忍。
“本座愚鲁…谢龙将开导。”
“达勉仓嘉…!”
声音尖锐,连上空的雪云也被震动,更使地面的冰雪纷纷开裂,经已消失的巨像,又再出现。
“夺我一切二十年…现下的你,竟然还有脸继续下去吗?!”
“也罢…这么自信的话,就来和我一战,让大家都看一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无敌法王?!”
一时间,曲细岗珠气势高扬,镇压全场,但…这样子的威势,却压不住另一个低低淡淡的声音。
“那不公平…那也没有意义,我们都知道,达勉仓嘉被你下了毒,那令他的身体不能恢复,也令他在金瓶擎签当中失败。”
“你胡说!”
本是心思缜密的细致之人,但“法王”这身份,却是曲细岗珠最为重视,胜过一切的东西,被当今佛门之长一次又一次的否定,真是令他几乎发狂。
微笑着,摇着头,释浮图的眼中,尽是怜悯之色
“而且,若要印证,也未必非要法王动手…既是无敌于世,又何必在乎对手是谁?”
拱手,结印,目光澄定,释浮图的神情非常认真。
“灵童…请赐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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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乎所有人的心中,这一战都没有意义,“只要身在雪域,法王就是无敌存在”虽是密宗一直以来的传说,却也始终没有真正证明过。可释浮图的力量,却早在白莲一战中已得到天下公认…更何况,在他身后,还有着能以一人之身制压所有其它“最强者”的“天下最强”,有着那当今天下唯一侪身神域的“独射天狼”沧月明?!
所以,当那微弱而又坚定的声音扬起时,就连曲细岗珠自己,也倍感错愕。
“谢谢你…佛,佛尊,但是,这是我的对手,请让我和他打完罢。”
身侧尽是刚刚自地下立起的冰像,横刀而立的云冲波,形象真是说不出的微小,但,看着天空中的三人,他的神色非常坚定。
(这小子…难道,他以为,我是那个小偷?)
恍然省悟,释浮图看向一直也负手无语的“沧月明”,见到了,对方脸上的一丝苦笑。
(这个,贤侄…你,你可想错了,咱们这一次,碰上真家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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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看到“沧月明”出来,云冲波便已感到非常的无力,或者能够骗过别人,但看在他的眼里,却立刻就认出了那到底是谁。
(真是的,大叔不要命了吗…这时候还唬,不过话又说回来,杨大叔倒也装的似模似样…嗯,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
既认出花胜荣,云冲波自以为那所谓“释浮图”也必定是杨继之的变装,至于什么蹑空踏虚,满天白光,他虽然想不出是怎生搞的,却也懒的去想。
(骗子的花招,我要都认得出,我就也是骗子了…)
本已放松的心情再度绷紧,云冲波当然不会指望花胜荣或杨继之能够和曲细岗珠动手,所以,当看到叫阵已叫到箭在弦上时,他便“及时开口”,替两人解围,盖陪着花胜荣行骗不是一次两次,这活儿他倒也是熟手。
(可是…这次的家伙,可是真正的硬手啊…要死的,大叔真是不管不顾了…)
咬着牙站出来,云冲波肚皮里实在一点儿底都没有,曲细岗珠的可怕,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
奇妙的,对云冲波的叫阵,曲细岗珠竟没有做出反应,带一点木衲,他看向释浮图。
(你…你的意思?)
与云冲波不同,直接对峙着的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强大。
(那未…一切随缘罢。)
苦笑着,轻轻摆手,释浮图做出退让的姿态。
对此感到迷惑,更感到愤怒,就好象自己被戏弄了一样,曲细岗珠慢慢低头,看向那个正在很苦恼的横着刀,显然想不出怎样和正浮于空中的自己“交手”的云冲波。
面具后,火焰再度燃起。
(好,小子…便,便先送你上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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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真的糟了!)
眉头皱成一团,九天一时也乱了方寸。
受玉清的影响,九天对不死者这个概念从来都不是多么尊重,同意让云冲波前去“破坏”,更是因为料定他必不能成事,实在是想挫一挫他的志气。
但不满归不满,九天于大体处仍能把握,还不至会存心将“不死者”向死路上送,也是料定了他必定不能成事,那时曲细岗珠反而要故示大度,不致再出杀手。
但现下局势逆转,天地八极之二先后现身压制曲细岗珠,可以说若无奇迹,今日之事已败却九成,这种情况下,几近绝望的曲细岗珠会如何出手,却是可虑的很。
(真是的…怎么会变得这么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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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没有摘去脸上的面具,可即使隔着面具,云冲波也能清楚感受到曲细岗珠的愤怒。
“要战我吗…很好,本座就在这里。”
咬紧牙关,云冲波扬刀道:“你…你有本事,就到我跟前来,飞…飞在上面,算什么本事?”
怒极而笑,曲细岗珠道:“好,好的很…本座便落到你身前又如何…”说着缓缓下降。却听人缓声道:“便胜了他…又如何?”
瞳孔微微收缩,曲细岗珠恨声道:“懦夫…你想说什么?”
插话进来的,正是达勉仓嘉,脸上犹有病容,他立掌胸前,缓声道:“我是说…即使你胜了,又能如何?”
“你…你自己应该明白,经过刚才的事情,我已经不会再向你退让,而经过刚才的事情…又还有多少人,会愿意奉你为法王?!”
诛心之问,更是无解之问,很想用一声长笑来压下这质疑,但当看到信徒们的目光时,曲细岗珠却知道,对方,绝对是问到了关键所在。
看到那夹杂着害怕、迷惑、担忧、烦燥等等情感的一双双目光,聪明如曲细岗珠,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提示,也会为自己找到答案。
事,已不可为…
“你走吧,曲细岗珠,没人会拦你的。”
和缓的声调,当中更有着一丝奇怪的关怀之意,连释浮图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达勉仓嘉,可,这样的示好,却似乎收到了相反的效果。
“让我走…是么?”
“让我再一次的背井离乡?让我再一次的逃离,从我所理应拥有的一切中逃离?夺我尊位二十年,夺我子民二十年后,还要这样的再向我提议,达勉仓嘉…我,我真要谢谢你的慈悲!”
“那不是你的位子!他们也不是你的子民!”
如狂笑的质问,令达勉仓嘉无语,却激发起云冲波的怒意,一声大吼,生生截断了曲细岗珠说话。
“你…就算你是金瓶中唯一的胜者,冲你说的话,冲你做的事,你也没资格说那是你的位子!”
“雪域的大家拜法王,信法王,不是因为法王能转世,是因为第一代的法王在雪域上开出了地,种出了庄稼!”
“保佑大家把日子过的更好,让大家都盖得起新屋,娶得到老婆,养得出孩子,才是法王该做的事情,只想着把大家向死路里带…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法王,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该当法王?!”
简单到几乎粗糙的说话,和密宗教义完全不合的说话,却令曲细岗珠一时无言,令达勉仓嘉面如死灰,也令色尼等人陷入沉思。而在与密宗无关的人中,更有不止一个露出苦笑…为着,这不死者的“雄心壮志”。
(新屋…老婆…孩子…你奶奶的,这么没出息的不死者,“空前”是必定,而且,多半也要“绝后”的…)
但很快,沉寂已告结束,最先做出反应的,仍是曲细岗珠。
“好个伶牙利齿的小子…本座最大的错事,便是看低了你!”
(谁…伶牙利齿?他是在说我吗?!)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一时间,云冲波竟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但几乎是立刻,那似乎已凝结起来的空气,便令他意识到眼前犹还危险。
“小子,便看看,你手上功夫,有没有嘴上这般硬!”
一声怒吼,曲细岗珠全身皆泛起白光,显是强招前兆,唯手方提到一半,曲细岗珠的动作却突然僵住,脸上神情,更变作极为古怪。
(这是…)
一念未继,变故已生,两尊高逾一丈的阿罗汉竟同时出现曲细岗珠两侧,四臂交叉,将他的动作完全限制。
“唔?!”
惊怒交集,曲细岗珠急要出手时,急奈先机已失,那两尊罗汉更强悍非常,竟击之不破,所喜者,似乎意在羁摩,倒未向其抢攻。
但,偏偏,此时,刀光已至!汹汹若有开山之意,更虬结飞动有若龙形。
难酬蹈海,亦英雄!
对自己的实力完全不抱幻想,云冲波所打的主意,便是拼尽全力,看能不能在第一招上讨着便宜,这一式蹈海刀法原是他所学中最强一式,更被他将龙拳心法搀入其中,一招出手,威力端得非小。
若就曲细岗珠实力而言,纵使遇袭在先,或破或避云冲波一刀,也不为难,怎奈天意弄人:他一来没想到身子忽生异变,二来没想到释浮图竟突然出手,三来更没想到云冲波还有如此强招,虽一身神功,仓卒之间,却是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刀穿心!
“呔!!!”
直待刀锋从自己背上穿出,曲细岗珠似才反应过来,怒极狂嚎,将两尊罗汉一齐震毁,也将体内钢刀震的粉碎,只这一下运功太过,胸前背后,鲜血飞溅,直激射出十数丈远。
(他…他果然很利害啊!)
撤手虽快,刀碎同时,云冲波两臂皆也被震到发麻,一时尚不能适应现状,他竟有些呆呆的。
(我是怎么刺到他的…那两尊大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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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会是这样…)
本是因看出云冲波绝对不敌,欲要救他一命才抢先出手,那想到反而变作了“联手制敌”,倒竟在第一招上便将曲细岗珠重创,释浮图微感踯躅,心道:“这可没意思啦。”他却是个心意极为果绝的人,既做得,便不休,身形一闪,早抢上前去,一边犹还叱道:“佛祖显灵…曲细岗珠,你还不悔悟?!”
他这般说法,无异当面弄鬼,至少以色尼等人眼力,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但胜负之势已明,谁又肯来甘冒不逶?一个个皆跟着大呼小叫道:“正是,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
(一群混蛋…密宗传到这一代,真是堕落之极…但,刚才那几下出手,却不太象是佛尊的风格呐?)
心底沉吟,犹不忘看不远处的“同行”一眼,虽瞧不出任何线索,却也还是要做做努力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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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云冲波一刀伤的极重,未及回气时,释浮图身形又已逼近眼前,曲细岗珠虽知今日必定不敌,却还有一般心事,咬着牙,拼力扬起双臂,只一格,早被震的倒飞出十余丈远,扑的一声,撞穿冰雪,陷入山壁当中。
此时云冲波已喘吁吁赶将上来,释浮图扫他一眼,寒声道:“除恶务尽!”早化作一道白光,扑向山壁,云冲波忙赶将上去,跑几步时,却见释浮图掠入山壁竟不再出来,再看,山壁上赫然竟是一个大洞,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有多深。
此时色尼等人已然赶到,见此皆觉凛然:五峰神山乃密宗第一圣山,平日里绝无人迹,以几人身份之尊,也统共不过上过十来回山,山腹中别有乾坤的事情,竟是没一个人知道。
方一犹豫,低沉声音已先自洞中传出。
“请敖龙将进来,其它几位上师…还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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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进去,云冲波发现,这岩洞之深,还要超过自己的想象。幸好并不曲折,外面火光映入,道路倒还清楚,见路上点点鲜血洒作一线绵延而入,那自是曲细岗珠所流。
(我…我那一刀,刺的实在不好汉啊…)
就对手实力而言,云冲波今次所创战绩便是从未有过之好,甚至可以说,这是连萧闻霜或赵非涯也不可能赢下的对手,但,这却不能让云冲波感到高兴。
(而且,难道…那个人…他真得是佛尊?)
稍一静心,云冲波已知道刚才那令自己都看不清的身法似乎不是一个“小偷”该有,而敢于一人追入,更是他信心的证明。
(这样说的话,刚才那两尊大家伙看来也是他弄的了…好吓人啊。)
不觉已走了三十来步,忽听前面一个声音道:“你现在…还想做什么呢?”正是释浮图的声音。急走几步时,眼前豁然开朗,见是方圆七八丈一个石洞。
岩洞不见天光,但,释浮图的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白光,将洞中照亮,照出了中间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脸色惨白的曲细岗珠,正倚在上面。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微微的摇着头,曲细岗珠的神色,竟是说不出的萧索。
“…黄粱熟了。”
似乎已在承认失败的说话,令云冲波也有些放下些心来,慢慢的走近,却,又听见了释浮图那冷冷的声音。
“可我还是很好奇。”
“即使被这样重伤…你也该还有足够力量去将这些东西引爆,去完成苯教传说中的那个预言…是什么,让你放弃?”
(引…引爆?!)
吓了一跳,云冲波这才注意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口口箱子,而认真去闻…那里面,更居然似乎有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果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只是昨天,但早在听说苯教的那个传说时,我就已猜到必定有此一着。”
“边野之地的谋略,在中原人士眼中,果然只是一个笑话吗?”
苦笑着,曲细岗珠喃喃道:“当神山进入圣湖…密宗便会崩溃,苯教便可振兴…流传了不知多久的预言,却因为‘不可能’,一直也只被当做一个笑话。”
“其实不难。”
神色不动,释浮图淡淡说着。
“高临转法大海之上,只要在山内制造一次爆炸,因之而生的雪崩,自然会将圣湖淹没。”
身居山腹之内,但,那冷冽深邃的目光,却似乎能将一切障碍穿透。
“而传说背后,其实也有真相。”
“吉沃最早形成的时候,这雪湖是唯一稳定可靠的水源,若果因地震之类的事情毁坏,这城市也只好死去…相信这就是传说的起源,但时至今日,山上的雪水已被人工河流引入城中,这湖,早已失却了当初的‘实际意义’。”
“但传说总是传说,如果真用来自五峰神山的雪崩将转法大海淹没,对密宗,始终都会形成强大、可能是没法弥补的伤害。”
“至于你,相信是要将这做为最后的手段,如果一切也告失败,便要让密宗也一起陪葬…对吧?”
神色很漠然,曲细岗珠道:“什么也都猜出来了…那你还问什么?”
虽然将云冲波唤入,却根本只当他不存在一样,释浮图只盯住曲细岗珠,淡淡道:“我…我只是好奇。”
“明明安排了偕亡的手段,却在最后时刻犹豫…为什么?”
微微动了一下,曲细岗珠却道:“你似乎还有问题,为什么不一次问完?”
紧紧盯着曲细岗珠,释浮图道:“你以为…我还想问什么?”
“您最在意的,应该还是法王的力量之秘吧?”
使用了“您”的尊称,却不是因为曲细岗珠突然间有了敬意。愕然转过头,云冲波看向自己的后面,神色如悲似喜的达勉仓嘉,正双手合什,一步步走进来。
发出嘿嘿的笑声,释浮图道:“的确。”
“刚才那一瞬间,我的确感到强大无比的气息…一些凭第八级力量绝不可能迫发的气息,这使我相信,法王神秘力量的传说并非虚辞。”
“但,这力量的消失,却较出现时更加令我意外…所以,我想知道一切。”
不等曲细岗珠说话,他已又很快续道:“而做为代价,我,可以让你知道你现在最介意的事情。”
瞳孔微微收缩,曲细岗珠注视释浮图一时,突然道:“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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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总是很奇怪。”
皱着眉头,九天的神色非常复杂。
“这一切,实在太巧了…天地八极之二竟然会同时出现雪域…”
“唔,不过,九天?”
“嗯?”
白虎谨慎的做出提醒,告诉九天说,在释浮图追赶曲细岗珠进入山腹后,沧月明也已失去踪迹。但只是摆摆手,九天并不在意。
“沧月明,他要来要走,是谁也管不了,谁也发现不了的,就算真人在这里,也不可能判断出他的动向…现在的我们,还是认真考虑一下不死者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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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拆桥的混蛋!)
咬紧牙关,生怕闹出太大动静,被众多强者寄以高度尊重的所谓“沧月明”,正小心翼翼的在雪湖中拼命游着。
全仗他人之力,花胜荣才能神气活现的立身空中,而当别人离开时,他的下场…当然也只有立刻摔下。
幸好下方是雪湖,也幸好是深夜,和有着足以吸引所有注意力的连串事件,花胜荣虽然被摔的头昏脑涨,却总算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自己也知道此刻实在不能引人注目,花胜荣几乎整个身子都潜在水下,只把脑袋露出水面,快速的游向岸边。
水寒彻骨,花胜荣只游一时便觉周身如割,只他也知道这时万万不能呼救—骗局揭穿也就罢了,转法大海乃是密宗第一圣湖,若让那些信徒看到自己在里面游泳,一番活罪怎也是免不了的。
(奶奶的…这算什么佛尊,把人这样向湖里一丢就不问了…难道说,他是恼我一路上呃他银子的事情?)
时为十月望二,黄幽幽的月光下,湖水色作深黑,花胜荣竭尽全力划个不停,争奈转法大海着实不小,湖水又冷的如冻起来一般,游至离湖边还有三十来步时,已觉四肢如灌铅一般,怎也抬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这地方大人物好多,要是用那个的话…)
忽听有人啧啧道:“好啊好啊,千门的人果然不一样,这么冷的水都游的动…你倒是用你那张嘴游上来,游上来给我看看啊!”跟着便是一阵被努力压住的狂笑之声。
“咦…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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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曲细岗珠发问,却完全不予回答,“释浮图”负着手,神色冷傲。
“刚才…我还在助他疗伤。”
似犹怕曲细岗珠不明白意思,顿一顿,达勉仓嘉道:“老伤…剑极神狱轮的伤。”
悚然一惊,曲细岗珠失声道:“魔弥陀?!”
骤闻“魔弥陀”名号,云冲波也吓了一跳,见那“释浮图”缓缓颔首,道:“某家…诛宏。”
怔怔打量一时,曲细岗珠忽然狂笑道:“好,好!”
“败在你这样人手里,某家还有什么话好说?!”忽又止住笑声,道:“那你说的…”却只说半句便止住了,唯语气激浮,眼光闪烁,显是极为在意。
嘴角扯动一下,诛宏道:“都是假的,是我随口编的,为了打击你。”
惨然一笑,曲细岗珠似突然间松驰了下来,喃喃道:“嘿…假的,果然是假的么?”
诛宏注视他一时,忽然道:“那…我的问题,现在可否回答?”
似没听见诛宏说话一般,曲细岗珠怔怔出神,道:“假的…却…却把我也骗过,骗到失去了信心…嘿…”
看一眼达勉仓嘉,摇摇头,惨笑道:“归根结蒂,还是你赢啦!”
笑声颇显凄厉,却全然打动不了诛宏,连令他微微动容也不能够,似也感到这时并不适合再问下去,他扭过头,看向云冲波。
“天真的小子,却也是好命的小子…”
似鄙视,却又似感叹,捉摸不定的感觉,使云冲波根本没法接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吗?”
云冲波此际早已想的明白,刚才若非诛宏出手钳制曲细岗珠,自己别说什么一刀建功,只怕现在连骨也被拆作不知几段了。
心里明白,却不知该怎么说,讷讷几声,换来了似有无限感慨的叹息
“总之…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一个根本就不该有机会‘强’的人,一个早就该被‘现实’唤醒的人…一个,让本座很怀念、也很羡慕的人。”
全不知当年独立佛门的那株白莲是何等清香绝世,云冲波只能瞠目以对,不解自己有什么好让对方“怀念、羡慕”的,却见诛宏又淡淡道:“红尘陌深,万花缤纷…纵振衣而过,亦不免沾染。唯君无心,故能一埃不落…很好,真是很好…你们,准备好告诉我了么?”最后半句,却已是对达、曲二人而言。
默然一躬,达勉仓嘉道:“请问…”便被诛宏截断掉道:“有的事,你们听不懂,也不必问…”顿一顿,又道:“我杀了法照,取了他的身份,至于浮图…我想,他现在也应该知道我回来了。”看看曲细岗珠,突然又道:“我虽然坏你事情,对你却是无喜无憎,你的伤势虽重,我却也能救得回来,所以…你可以跟我走。”
曲细岗珠退入石洞中时,已为自己止血,但那一下终究伤得太重,他这会半倚半坐,脸色越来越白,神色却是愈来愈来镇定,尤其是诛宏承认刚才确是“胡说”之后,他更居然出些了一些奇怪的笑容。
听得诛宏开出的“条件”,他笑的更加奇怪。
“那个秘密…居然还值到我一条命吗?”
“可是,现在,你觉得,我,我还会在乎这条命吗?”
眼中重又燃烧起火焰,曲细岗珠更试图站起,但,只一晃,他便又几乎摔倒,胸口伤处也溅出血来。
“值你一条命的,不是那个秘密。”
冷笑着,诛宏的态度非常倨傲。
“若以为本座是觊觎你们密宗的力量,那便大错特错,根本从未走到过最高的地方,你们便什么都不懂。”
“力量…对弱者来说,这是重要的东西,但对强者来说,那只是一个起点。”
“我…我只是想找一个‘答案’罢了。”
沉默良久,达勉仓嘉缓缓道:“尊驾您所希望找的,是怎样的答案呢?”
嘿嘿一笑,诛宏道:“那个答案…或者这小子便能明白,你们却无法理解…总之,是一个我希望带给浮图的答案。”
这句话说来伤人甚深,却似乎收到效果,达勉仓嘉与曲细岗珠对视一眼,道:“既如此,我等一定知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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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王力量的秘密…说到底,却连达勉仓嘉和曲细岗珠也不明白。
“我们只知道,‘灵童’得到‘认可’之后,力量便会自行出现,而在成为‘法王’后,更会再有以倍计的增强,但那是为什么,从来也没人知道。”
在说着的,是曲细岗珠,达勉仓嘉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我曾经不相信,但后来,我却相信了。”
“在…在知道了那若的那个决定之后,我狂怒无比,更曾经悄悄潜回雪域…和一个同伴。”
似不愿提到那同伴是谁,曲细岗珠只表示说,那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后面更有甚为强大的敌人追击。
“就个体而言,那不算是很强的对手,但却训练有素,成集团展开追踪。”
败杀五人甚至十人都非难事,可如果因之败露行踪,却必然会引来百人千人的追击。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被发现了,被穷追不舍…然后,我就相信了法王力量的传说。”
被追击进入雪域之后,奇怪的感觉出现在曲细岗珠身上,而这,更令他回想起他在成为灵童后才被告知的传说。
“不管怎样,我…我始终相信,我才是法王。”
怀着这样的执着,曲细岗珠停止逃走,回头迎向追兵。
“…我杀光了他们,以压倒性的优势,以…以应该只有当世最强者才有的‘第九级力量’。”
这样的战果,使曲细岗珠的合作者震惊,也给曲细岗珠以自信,使他坚定了自己“确为法王”的认识。
“而且,正和传说一样,一旦离开雪域,这力量便告不见。”
所知仅此而已,曲细岗珠便没法说出更多,而述说当中,他更时时流露出一种古怪的苦涩。
…一种,只有真正明了何为“失落”的人才能理解的“苦涩”。
“也因为这样的力量,所以,我一直都相信我是法王,我是真正的、唯一的法王…可是,刚才,那力量,却又突然消失…”
(嗯?)
至此方才明白,对手刚刚实在是出了状况,不仅是被诛宏夹击,还没法催运起自己的最强力量,更加觉得不自在,云冲波实在很恼自己。
(真是的…这样子刺他一刀,他,他肯定不会服气的啊!)
“这样说…也许,法王的力量,来自对自己的信心?”
沉吟着,诛宏慢慢发表着他的意见。他认为,密宗转世之术,为其它任何宗门所无,其中奥妙,一直也不为人所尽知,有些奇技异用,也不足为怪。
“相信自己…本来就是任何强者的必须条件,而数千年迷信所积的心意,更可能会打造出正常心态下理解不了的自信…”
听到“迷信”两字,达曲两人皆是一脸苦笑,反是云冲波毫无感觉—在他心中,实也从没把太平道当成“信仰”过。
说着,诛宏更看向达勉仓嘉,缓声道:“而且,‘相信’这东西,实在能带来‘奇迹’,比如就在刚才,明明你什么也没有做…但因为相信你的确有在‘努力’,我体内的旧患就果然‘消失’了…对么?”
被他看到不敢直视,达勉仓嘉低下头,道:“我…”却听诛宏淡淡道:“无所谓。”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破此心结?我又怎来自信去面对那些很快就会出现在我身前的人们?我…我又怎能去见浮图了?”
(唔,相信自己“应该”有力量,就“果然”会有力量…这不是胡扯吗?!)
根本插不上话,云冲波腹里却是诽个不停,做甚么事都实实在在,他对这种观点实在不能接受。
(那我相信一亩田“应该”打出一万斤粮食,就“真”能打出一万斤来…那天下那还有挨饿的人哪!)
不止于腹诽,云冲波也在很努力的想要找个答案,但绞尽脑汁之,他也只好承认,诛宏等人的判断,似乎就是最合理的答案。
(但是…相信自己是就有力量,相信自己不是就没力量…那当信徒是什么?要我说,应该是大家都相信谁是,谁就…)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诛宏缓缓道:“你们两个,应该还有事情要说吧?”见两人都一怔,便道:“本座…先告辞了。”
达勉仓嘉愣一愣,合什道:“尊驾所往…”诛宏挥手道:“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去见浮图。”
“至少,在可以把答案带给他之前,我还不会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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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离去,但只绕过第一个拐角,诛宏便站住不动,倒教急忙跟出来的云冲波一个不提防,险险撞在他身上。
“你…你不是要走的吗?”
淡淡一笑,诛宏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急着跑掉。”
被问的一愣,云冲波便已明白,对方的思考和自己其实一样。
(嗯,从现在的气氛来看,应该是不会动手了,而呆在那里,实在是感觉很别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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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两人脚步声消失,又过一时,曲细岗珠自失一笑,突然道:“如有机会,请谢谢那个年轻人。”
注视着他,达勉仓嘉道:“谢他…是为了雪域,为了密宗,还是为了你?”
“都有。”
神色竟是出奇的平静,曲细岗珠向后靠去,慢慢道:“特别是要为了我…谢谢他,终于使我看清自己。”
负着手,达勉仓嘉沉默一时,道:“我应该先谢谢你…你…你毕竟没有点燃这些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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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为什么没有呢?难道是觉得反正也会被阻止?)
深感好奇,云冲波亦没法为自己找到答案,看向诛宏时,见他已然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嘴角还带着浅浅若讥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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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引爆它们的,一直到…到最后一刻。”
被一刀穿心,和面对天地八极之二,曲细岗珠便知道所有图谋都成泡影,那一瞬,他的心中,尽是仇恨,刻骨的仇恨。
“所以,我宁可再硬接他的一招,让伤势恶化,也不肯逃走…”
怀着这强烈无比的恨意,曲细岗珠退入山洞,尽管察觉到了诛宏的追来,他却相信,自己必能抢在他的阻止前将炸药引爆。
“而且,他也根本不想阻止我…我甚至能看到他的冷笑,我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这种爆炸,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他是希望看到我引爆的。”
但,在一举手就能毁掉一切,将自己已不可能的东西全部毁掉时,曲细岗珠,却犹豫了。
“在那一瞬,当我完全可以毁掉时…我,我却发现,原来,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心,原来,在那里面…不仅仅有‘恨’。”
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竟陷入不能自制的颤抖当中,固然,诛宏也同时停下了追击,开始带着冷笑观察他的动作,可,这,却只让曲细岗珠想到更多。
“我看到了连绵的雪山,看到了一眼眼美丽的海子…我看到了密宗的信徒,看到了他们的努力,看到了他们是怎样竭尽全力的让我们成长。”
颤抖着,曲细岗珠希望坚定自己的意志,但“努力”的本身,却只是让他看到更多。
“然后…我终于明白了,我,我以为我恨这里,我以为我有足够的意志来把这里毁灭,但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我…我做不到。”
“那时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谁是法王,谁更有资格…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这些信徒们能把日子过得更好,希望他们能如花小弟说的一样,都盖上新房,娶上新娘。我只希望,这片雪域,能永远如现在般安静和美丽…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我…我终究还是属于这里的,终究还是希望能够属于这里的啊…”
在生死关头,突然发现了自己早以为不复存在的“情感”,这令曲细岗珠一下崩溃,更使他完全放弃了发动早先安排的打算。
“不管怎样…还是你胜了,你是真正的法王,以后的雪域,仍然还要由你来承担了。”
“不。”
缓缓摇头,达勉仓嘉的神色,竟比曲细岗珠更加苦涩。
“我也不配,不配作法王。”
“我想,我们,包括我们密宗的历代先师们,可能都完全误解了法王的真正意义…从这角度上来说,那位花小弟,远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更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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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喃喃似不存在的低语,令云冲波一时间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诛宏的脸色仍然是如此冷峻,如此的不带任何感情。
但迷惑着,云冲波却希望知道一个答案,此刻,在诛宏眼中闪烁着的异样光芒,到底,是凛冽的寒光,还是…泪水反射出的美丽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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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混乱,终于在达勉仓嘉和诛宏并肩出来后结束。
仍以“佛尊”的身份示人,却不再做任何表态,诛宏静静的接受着一切安排,并很快消失不见。
此前,杨继之和花胜荣已经和云冲波会合,虽然很高兴,但云冲波还是首先习惯性的搜检了两人的身上,并也确实发现了杨继之偷藏的佛经。
叫骂叫打声中,苦笑着的达勉仓嘉表示说,这是密宗情愿送出的谢礼…虽然,从时间上算起来,这些礼物似乎在被送出之前便已到了杨继之的手上。
另一方面,瑟缩的花胜荣,向诛宏试探,看对方是否想把银子要回,而结果,则令他相当放心。
“佛尊就是佛尊啊,真是大方…慢着,老杨,那些东西都说了是谢礼,你别想独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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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宏当夜便已离去,云冲波等人则在强烈的挽留下,又多呆了三天,三天来,他们被请来请去,接受着最好的款待和最诚心的恭维、以及感谢。
非常兴奋,但兴奋中云冲波仍还有着足够的注意力,死死盯着花胜荣和杨继之,不给他们远离自己视线的机会。
“总之,你们已经捞的不少了…如果再做些奇怪的事,就连现在的东西也不让你们带走,明白了没有?!”
兴奋的混乱当中,没人注意到一件小小的细节……一件,并非不重要的细节。
某一天,自某处高门宅第出来,前往别一个地方,因为距离不是太远,在云冲波的提议下,他们步行前往,虽然杨继之和花胜荣都反对这建议,但终是拗不过云冲波。
走几步,杨继之突然停下。
“奶奶的,脚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个石子…”
扶着墙,见云冲波停下来等他,不觉一笑,挥手道:“你们先走…我马上赶过来好了。”
云冲波犹豫一下,却被花胜荣催着,便挥手笑道:“那我们先走啦…”却忽然想起不对,左右打量一下,见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方放心去了。
“小心眼的小子呐…”
苦笑一下,杨继之慢慢站直了身子,神色很奇怪。
“谢谢。”
周围明明无人,但,在杨继之说完之后,却有冷冷的女声,做出回应。
“明知我始终也只是没把握在你的保护下杀人…还说‘谢谢’,算是看不起我么?”
微微摇头,杨继之又出现了那种松驰而甚有说服力的笑意。
“不敢…面对‘黑暗儒者’还敢说‘看不起’的人当然也有,但在下,却绝对没有这个资格。”
叫破“黑暗儒者”四字,似乎令那女子有短时的震动,而跟着,杨继之更发出叹息。
“在今日之前,在下绝对不会想到,这一代的‘澹台子羽’之名,竟会由女子之身传承…佩服。”
“女子…又怎样?”
声音中出现短暂而又锐利的怒意,却立刻平息,更迅速做出反击。
“更何况…若说意外,在下才真是绝对没有想到。”
“‘雁门杨家的浪荡子’…却居然才是真正传承了杨家神枪的人。”
“而,我更没有想到的。”
“大将军王最信任的人,影子杀手的首领,手下不知杀过多少太平道强人的无影枪…却会来潜藏在不死者的周围将他保护…在下到底该怎样向王爷报告,能否请杨将军先给一个说法?”
遭遇到这样猛烈的攻击,使杨继之一时也无言以对,沉默一时,方苦笑道:“文王…文王那里,万祈澹台兄美言…”顿一顿,又道:“今次的事情…”却听澹台子羽又缓缓道:“文王始终只是忠心为国,大将军王与陛下兄弟同心,无论怎么处置不死者,也只是帝家内务…原也轮不着我们多事。”说得杨继之脸色更加难看,正欲开口时,却听澹台子羽仍在道:“既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情,也一并教杨将军知道。”
方道:“其实,不死者之前曾经见过颜回…但,颜回却没有杀他。”
瞳孔微微收缩,杨继之失声道:“什么…”旋镇定下来,皱眉道:“所以…黑暗儒者才被派出来…是人王的意思?”
“不。”
声音很冷淡,却似乎带着恶意的高兴,澹台子羽慢慢道:“派我出来的…是子贡。”
“子贡”两字一出,杨继之脸色蓦地变做惨白,道:“子贡?!”
“是。”
声音放的更慢,澹台子羽道:“因为觉得局面已渐渐让他不能忍受,子贡派我来杀掉不死者,而,亦有考虑到我可能失手,他更告诉我,如果不成的话,就要尽快让他知道。”
“然后呢?”
虽是六情不动的一流杀手,杨继之此刻的声音中却有一丝隐藏极深极深的焦虑,听在耳中,澹台子羽冷笑着道:“…那时,子贡他…就会开始‘说话’了。”
深深呼吸数口,杨继之缓缓道:“很好,很好。”
“子贡先生…竟然也决定要‘说话’了…难道说,在儒门的眼中,这个乱局,真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声音愈说愈低,到最后,更是只有内心的独白,因为,他知道,澹台子羽经已离去。
(真是的…惹出了不得了的麻烦呢…希望,那头伏龙能够克制住他吧…)
太平记第十七卷完
NNND…终于完了。
…从时间跨度上来说,真是比瓜都篇还要恶劣的事情。
不过,决不太监。
好吧,没有其它的要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