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少景十二年八月十一
堂州,春符城。
大夏方圆九州,东西南北皆以万里,名城大郡无数,春符只是其中极不起眼的一处三流城市而已,尽管也是一方郡守,但城郭不过几里,户口堪堪及万,虽然配备了近两千名守军,但直属于何聆冰的“时乘军”,只是一次冲锋,便简简单单的拿了下来。
所谓“时乘军”,却是玉清真人所赠的名号:盖何聆冰虽为女儿身,却是极自傲的性子,万事不肯输人,尤其看不得男女之别,常书“时事凭人造,乘除只自知”诗以自励,是以起兵之后,玉清索性名其自领军为“时乘军”相勉,那是兼取了“时乘六龙”之意,暗壮之以“可以御天”。在何聆冰统领下,此军攻必克,战必胜,乃是太平军中一等一的强兵。
“总算抢到了几天时间……”
入城后根本无暇休息,何聆冰一边吩咐部下控制仓库、城防、渡口诸处要地,一边俯身舆盘,细细查看周围地理。
春符虽非大城,却是要隘,四大水系中的济水自城北滚滚而过,城西则有清江流过,汇济水东去,城外春封渡正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处渡口,只因为此地土贫山瘠,亦无茶丝之产,才未能将这样的地形转变成商税之利。
“但是,我们根本没有水军,即使控制了这个渡口,也不可能阻止他们渡江啊?”
看着全神贯注的何聆冰,副将犹豫再三,终于提出疑问。
“我们当然阻止不了。”
抱着胳膊,捏着下巴,何聆冰道:“我们要作的,只是限制住他们登陆地点的选择而已。”
目光在舆图上快速扫过,何聆冰忽地伸手,刺在春符东南方向。
“乌头山……日后交战之处,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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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州,济水之北,帝军大营。
“春符居然已经丢了。”
看着刚刚接到的军报,敖必戏微一沉思,便传下话去,请诸营将军过来共议,一时,便听到回报:“高傅杨薛四位将军皆在姬将军营中说话,稍俟便至。”,不觉将军报合上,一声苦笑,身侧敖饕餮已愤声道:“这算什么,姬家那小子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却见敖必戏微微抬手,道:“一路顺风,所向披靡,你还要怎样?”竟是无可奈何,只有闷闷叹口粗气。
今番帝京大起天下军马,南征伐道,却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尽的人事斗争当中,以致于,在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第一感受都是“这怎么可能?!”。
帝军号称“水陆并发,七路进军”,遮断道路,蔽天而来,但其实当中近半数只是虚张声势,以示“有此一军”而已,真正进击者,不过三军四路。帝牧风衔大元帅,统领中军,步步为营,风格极为稳健,至今尚无大功。英正以夏官大司马之位亲领先锋,锐意求战,着着进逼,面对的却是玉清早有安排,如泥泞般的战场,虽然未逢败迹,却也乏功可陈。
中路军胶着难进,西路军更是不堪入目,由一位比帝少景还高一辈的老亲王虚领帅位,自青中而出,号称要“浮江而下、扪贼腹心”,却至今不曾有片甲下水,反是夹江而进的步卒还算作了些些功夫,尽管也未出青州,但终归是拔了营起了寨,没有坐吃粮饷。
“归算起来,倒是咱们东路军军锋最盛,战功最著……”一说到这点,连敖饕餮也很想苦笑两声,盖个中滋味着实难言。
从一开始,东路军就被认为是“乌合之众”,其被寄予的希望,也就是“至少这么一大群人推过去,太平道总不能当看不见吧?”,这都是因为,与其说东路军是“一支”军队,还不如说是“一群”军队,会来得更贴切一些。
今次起兵伐道,帝少景竟做出历史上极少见的决策“准诸臣自摹义兵,共击道贼!”。这固然令天下哗然,甚至使有些人愤愤然的高呼“此灭国兆也!”,但也使天下世家,尤其是那些二线、三线的世家长身张目,焕发出已消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光彩。
雁门杨家、无愁高家、天山薛家、盛月傅家、周郡柴家、英峰陈家……八风营、乌云都、玄甲天骑、死休军、无将神兵……一个又一个古老的姓氏浮现人前,一支又一支曾经的强兵重现世间,尽管有“尚能饭否?”之讥,但,还是有很多人在惊心中担忧,将这些都曾经入主帝位,各领风骚数十甚至数百年的世家活力完全释放,真得正确吗?
这样的担忧,在“歧里姬家”高调复出后达到了最高潮:被家族悉心培养多年的年轻强者姬重光,初入帝京便技惊四座,以无上雷法硬撼手执青釭的英正,竟然斗至悉两铢称,更挟此威势,宣布说姬家愿戮力为国,重建昔年耕战合一,扫平天下的“穑稼卒”。
而,这些以各个世家为单位,以各姓子弟为核心,根本就是私兵一样的存在,几乎被全部放在了东路军。
和西路军一样,东路军由帝牧风虚领帅位,以帝姓老亲王领兵,问题是,这位老亲王甚至比统领西路军的那位表兄更加不负责任,以“粮草乃全军之要”为理由,理直气壮的躲在了后方,“一应军事,皆委敖将军便宜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