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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人只是一个诨号,其实他到底当没当过道人,真是只有天知道。
此人本是海上豪强,使的是双盾,上饰毒蝎,以守为攻,也曾纵横一时。后来洗手上岸,定居袁州,出了名的喜爱朋友,出手大方,尤其喜爱结纳文士,被左近士林共推“人品高洁”四字
。
“哦,人品高洁,这是什么意思?”
“嗯,我给你举个例子好了。”
黑道人定居陆上后,所居城中有一强梁人物唤作高旦,不知怎地开罪了北地大豪柳某,不可开交,却喜这黑道人交流广阔,两厢里都是朋友,便设法为他们说合,化解了此事。
“当时呢,他先是请高旦吃酒,一剂药麻翻了他,五花索捆住一处,连夜走海路送到了柳某人门上。”
“这……他便是这样化解的?”
“是啊,人死债消,自然事情便化掉了。”
还不仅如此,那柳某人见仇人上门,自然大喜,一边安排人连夜将那高旦去沉海不提,一边也自然要安排饮宴,有所酬谢。
“结果,当天晚上,酒席之间,黑道人故技重施,一碗药麻翻上下,便开了那柳家堡--他倒也有分寸,面对金山银山,只取三成,余下尽散给周围百姓,一时间名声更佳,更显高洁出尘。”
听到这里,云冲波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那边黑道人却不知有人议论自己往事,只笑着道:“各位稍安勿燥,且听贫道说几句。”
“虚空大师一颗慈心,自然是极好的,诸位心怀忠义向善,自然也是极好的,但佛门清苦,戒律万千,诸位先生怕也难奈,若将来再出些鲁提豁火头陀单心鉴般的旧事,反而不美。”
他说到这里,虚空已是面沉如水,却不开口,只是默默注视。
饶是黑道人久经历练,被虚空这般一看,也觉芒刺在背,但此时却怎能退缩?仍旧道:“……吾倒另想有一条出路。如今云台山作乱于北,太平道兴兵在南,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诸位学成一身文武本事,何不售于帝家,将来也能换个封妻荫子?”
他这句话一说,群盗顿时大哗!
“好大本钱,好大口气……但止凭他‘黑道人’三个字,却凭甚么作这样的中人?”
“……唔,那当然是因为他另有本钱了。”
呶着嘴,示意云冲波向人群中看,不过,云冲波倒也没费什么力气,因为那个人很快就自己站了出来。
“黑真人刚才所说的,也是朝廷想说的。”
站出来的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天心却认得他,欢喜道:“王公!”声音中居然已有了哽咽之意!
这人却是琅琊王家当今中坚人物之一的王坚之,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当今礼部员外郎,他来到这里,既可以代表帝京,又可以代表王家,但凡认出他的人,无不是心意一松,皆觉此间事定。
“演戏,都是演戏呐。”
假装没听见孙孚意这带着酒气的讽刺,但云冲波的想法,其实和孙二少是一样的。
如此大事,岂是片言可定?能够让这干不知见过多少世面,手上有多少血腥的盗贼头目们安静认可,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这黑道人这些天来,怕是只作了这一件事情啊……这些个头目人物,大约他都是单独见过,也不知是如何许诺,如何说服?)
想到这里,云冲波倒有几分刮目相看,再想到当初他能让各路人物都推心置腹,游走江湖官场之间,左右逢源,这份子能为,也真不容易。
此时场中已是大乱,因那王坚之方才说道:“但诸位各有大小过错在身,若不有所自赎,也难措置……”这话虽虚,但有几人听到耳中,却如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忽地便挥刀拿剑,左右砍杀!不一会儿,十停人倒已有二三停倒在地上。
(好周密的布置……好狠好准的手段!不过,虚空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的罢……)
此时局势已颇清楚,真正忠于虚空的,几乎都倒在了地上,余下一群墙头草杀气腾腾,看意思,大有想借虚空一并再立些“自赎”功劳的意思,以虚空一人之力,就算挡得住群盗围攻,又怎奈眼前还有诸宗僧人在此?
“善哉……”
终于开口,虚空低诵一声道:“好布置,好安排……好周到。”
“但,若还有人,不愿走这条路呢?黑真人,王大人,却又将如何安排?”
(不愿走的?不都躺在地上了么?)
听到虚空“还在嘴硬”,天心真是肚里大快,几乎就要笑将出来,但……立刻,他的脸色,就变作惨淡!
随着虚空的说法,一名枯槁到好象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老僧,低着头,慢慢的走向虚空身边,而他每走一步,场中的杀意,便浓上一分。
(这老头……原来他被虚空拐走了!)
目瞪口呆,云冲波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本来很想引入太平道的上辈强者走到了虚空身侧,停下来,却依旧是低着头。
“玉封前辈……”
低声发问,虚空向他请教,周围这些人本来已决心投入佛门,赎清自己曾经犯下的杀孽,和其它罪过,但现在,他们却被红尘富贵所惑,背离了佛祖的道路,甚至,有些人还犯下了新的罪过,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还须问么?”
缓缓抬头,众人终于看清他长相模样:老到不成样子的脸,乱蓬蓬的胡须,但目光绽放的一刹,却如大日光轮,无人敢于对视!
“不依佛法,便用国规……杀人者,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