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来啦,七千字大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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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卡门的悲哀,张元空其实作不到感同身受。相反的,他甚至有些自得:毕竟,这个结论,也正是大夏数千年来被儒道佛们,被世家与帝姓们重复了无数次的结论。
太平道若胜,必然礼崩乐坏,天下大乱!
(天不可一时无日,民不可一时无君……况且人神殊途,以教立国,岂得长治久安?)
……不过。
“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商人的统治,比国王更加可怕。”
看着张元空,卡门道:“那种可怕……你们还没有体会到呢!”
“你……你仔细给我说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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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断头台吞没掉第一位国王时,几乎所有的反抗者都有放松下来的感觉,那怕,那位带领他们击败、捕捉,并最终将国王送上断头台的领袖不久之后,就开始自称护国主,和宣布自己将终身执政,也没有让他们有太多担忧。毕竟,他们的领袖仍然是“人”,没有称自己为“王”,也没有子女来继承他的权力。
不久以后,那位领袖过世,另一位将军成为他的政治继承人,但或者是承受不了上千年来传统的压力,他跪下在旧日支配者们的面前,将王冠奉还,自己则被册封,成为了新的大贵族。
这真是不小的挫折,但并没有让卡门们气馁,不久之后,她们在另一个大国内再度获得胜利,抓住国王,并砍下了他的头。
“然后呢,也差不多啦,伟大的将军结束了混乱,并重新将王座置于人民之上……不过比蒙克那家伙强一点,他是自己坐了上去。”
称皇道孤,让旧日的同僚跪拜在自己脚下,并宣布说“神赐我以皇冠,谁若触动,必被毁灭”。然后,那皇帝被敌对的国家击败。依靠着外国军队的护送,流亡的王族们返回国内,重新成为国王。
“那也没什么,继续和他们斗好了。”
失败了,那就回到街头去,继续去宣传与鼓动,继续积蓄力量,对卡门们来说,这些都没什么,是早已习惯的事情。
“但是啊,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样的过程中,商人们……渐渐成为了可怕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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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外人扶持而复活的政权,注定没法拥有足够的权威,返国的王者,发现他的统治早已不复旧日威严,没用几年,卡门们就再次等来了机会。
“这一次,我们有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多的盟友。”
在短暂的复辟时光中,国王几乎激怒了所有人:失败皇帝的旧部,其它没能在新政权中捞到好处的王族与贵族,卡门与她的战友们,以及……
“大商人们。”
这一次的战斗,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轻松和顺利。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支持,物资、军火、经费,涌涌不断的涌来。
“我们聚集在王宫之前……嘲笑着那个瑟缩在深宫中的无能为力的家伙。”
陷于狂怒与恐惧中的国王发出一道又一道御令,要求军队介入,要求团练介入,要求捕快们出来维持秩序,但捕快们公然的怠工,团练们的首领装聋作哑,至于军队……那些将军们干脆回答说,军人,是用来对付外国人的。
“那时,我们是怎样的欢乐啊。”
僵持到最后,国王终于屈服,宣布说:“我将政权还给你们了”后,他再度流亡,逃向海外,并从此不复归来。
“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轻易的胜利过……那时候,我们相互都在兴奋的拥抱与诉说,王权的时代,永远结束啦!”
叹了一口气,卡门说,这个总结其实一点都没错,绝不是什么盲目乐观,只不过,它缺了半句而已。
“王权的时代从此结束,金权的时代自兹开始……”
很快,还沉浸在快乐中的人们发现,事情,正在悄悄的起着变化。
新的政权被快速的建立了起来,大量的位子,都被巨商或巨商的代言人们把持,而另一些同样重要的位子,则落入了旧日贵族的手中,那些在街垒上战斗,在广场上僵持,那些大声嘲笑着王宫卫兵并拉开自己衣服,将胸膛朝向刀剑的人,那些穷人们……他们,一无所获。
“何止是一无所获啊……我们失去的,比原来更多!”
新的政权发布一条又一条的命令,每条都比旧政权更细密更凶残的压制着穷人们,面对这样的新政权,卡门们愤怒了。
“筑起街垒!”
咆哮声中,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再度拿起武器,走上街头,但……这一次,曾经微笑和亲密的盟友们,已经站到了街垒的对面!
“特雷维尔家的夏尔……那条穿着燕尾服的毒蛇!”
身为破落贵族的成员,夏尔曾经是反抗者的可靠朋友,他和气的微笑着,混迹于反抗者当中,提供军火,提供经费,提供舆论与政治上的支持,象他这样的人,当时还有很多。对卡门和他的战友来说,这无疑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当时,她们认为,这是因为人民的力量得到了展示,他们或许是投机者,但至少也是因为他们被人民的力量摄服。
“直到,那一天。”
当反抗者们重新走上街头,当血染的旗帜被挥舞,当街垒被重新筑起,夏尔,许许多多个夏尔们,才终于亮出了他们的獠牙!
“从一开始,他就是商人们的走狗,商人们出钱,自己躲在幕后,而夏尔们则拿着这些钱来跑腿,作事,并顺便让自己发一笔财。”
当商人们希望看到这政权终结时,他们用金钱使手持刀剑的力量保持沉默,使卡门和她的战友们能够自由行动,但当那政权已如愿落在他们手中的时候……刀剑,便将出鞘!
“第一个晚上,就集结了八万人,此后的半个月内,又调集来了总共二十五万人的军队。”
曾经宣言说“军人的任务是与外国人战斗”的将军们,抖擞精神,挥舞着手里的军刀,指挥着这根本不能被称为战斗的战斗;而曾经宣布说自己只是为保境安民才建立起来的团练---在卡门国家的语言中叫作国民自卫队,则血红着眼睛,释放着他们的凶残。
“到底死了多少人?十万人?也许更多?我不知道,没人点数。”
将城市周围封锁,军队们杀气腾腾的开入城中,逐区清扫,当事态平定时,城市已被染红,尸体堆积如山。
“但最荒唐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在这事情的过程中,与这些力量合作的,竟然还有着大量的王族与贵族的成员们,其中甚至有刚刚被驱逐的国王一脉的力量,至于那原因……
“他们,在骨子里,本来就是一伙的。”
看着张元空,卡门道:“大真人啊,你以为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区别就是夷夏之别,而曾经,我们也以为,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区别就是贵族与平民之分,但直到那一天,我们才真正明白,这世上最重要,最真实的区分……只有一种。”
举起右手,竖起食指,卡门盯着张元空的眼睛,慢慢道:“贫富之别。”
“富人与穷人,有产业的人与没有产业的人……这就是区分,最本质的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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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贵贱,均贫富……果然与我太平道殊途同归吗?”
对张元空转述的这些异国往事,云冲波听的很用心,但也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在太平道的经历中,类似这样的背叛,简直可说是不值一提。比如说,张元空的故事中多次提到的那位汪晶汪守节,云冲波就记得很清楚,几十年以后,他就将亲手奉送一场这样的背叛给太平道。
“说到这。”
云冲波仔细掂量着自己的语句,向张元空提出请求,能否多介绍一些汪守节的事情?
“以及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叫周佛……啊,周福海的。”
在张元空讲述的过程中,云冲波就不止一次的感到困惑。在他的描述中,汪守节是一位兼具同情心和正义感的年轻人,对太平道也有着相当的好感。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日后变成那样一名刽子手的?
“还有,那位周掌柜,卡门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敌意……但我不是太明白原因。”
当然,从目前来看,如果卡门的推断属实,那这位微笑着把金银交给军人,换取他们“不留俘虏”的商人,简直可说得上是“丧心病狂”,但云冲波不明白,当卡门第一次见到周福海时,这些事情根本还没有发生,那么,那种没法掩饰的强烈敌意,到底是从那里来的?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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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元空这样发问的时候,卡门想了一会,然后她问张元空说,他既然还记得自己对周福海的那种敌意,那,又是否还记得,那些在两人眼皮底下,被夏人军队杀戮殆尽的夏人?
“你觉得周福海是个善良的好生意人,不是会拿出钱来买别人性命的恶人。是因为你没有看到事情的另一面。就好象,你觉得夏人军队不该象夷人们一样残杀夏人,就因为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
“……‘夷夏之别’的那一面。”
“哦,那你又看到了什么?贫富之别?”
心情非常不好,张元空用尖锐到带一点讽刺的声音发问,并立刻听到了回答。
“……没错,贫富之别。”
“你总以为这世上最重要的区分是夷夏之别,但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那最重要的区分,叫作贫富之别。”
“这个道理,是我们用了几十万,上百万同道的性命,才领悟到的啊!”
定定的看着张元空,卡门道:“大真人啊……以‘道德’来说,你是一个好人,但,也就只是这样了。”
“毕竟,周福海,他也可以算是好人呢,不是吗?”
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张元空---虽然这种“你这个可怜的笨蛋”的目光,却让张元空更加怒不可遏,卡门问张元空,他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冲下去了,救下了这些村民,然后呢?
“救下一处,又能怎样?”
静静的看着张元空,卡门问他,就是现在,在这清溪洞左右,至少还有几千个这样的山民,而若放眼天下,更是不知凡几。
“你救?你能救得几个?”
口气中又出现了那种讽刺的味道,卡门问张元空,救下来后,他又准备干什么?
“把他们带回龙虎山,让他们在山下当佃户?又或者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能够买得起武荣周围的地来耕种?”
“好人,想当好人其实好容易的……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行不超过自己边界的善便好,很容易的……就象周福海一样。”
“但,你这样的善,能改变什么呢?”
“善良改变不了世界,是世界会反过来,改变你的善良,大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