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上,所以,苏鲁支通过常雁辅来沟通,阿罗本更是亲自出面,目的,都要想从当前的混乱局面中找一条保全教门的道路出来。
“你们居然找到了啊,不愧是元和你。”
笑着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张元和总能在各种混乱不堪的情况下,找出一条能让最多人满意的道路。
“也不是……其实,这根本不用我来提议,大家看的都很清楚啊。”
张元和笑道:“大概,也就是摩尼教的那些武夫,还胡里胡涂的吧?”
“摩尼教,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等等,你是说?”
突然明白过来,张元空愕然道:“你是说?!”
“没错,大师兄,这样的真相,才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真相。”
“神霄派暗中勾结摩尼教,一力打压景教与祆教,意图谋逆,终于引发这次变乱。王德将军他们发现了这当中的问题,却被阿迷里丁带着自己的直属部队暗害,至于赛甫丁、那兀纳等人,不过是被部下裹胁……虽有罪,不致死,若能当机立断,更有自救之道。”
“等等,你这样说,那就是要?”
“就是这个意思,大师兄。”
“想让事情平息下去,就需要赛甫丁和那兀纳他们下这个决心,在这过程中,我们只要站在边上看着就好。”
“他们作的合乎我们的需要,我们就按他们的需要来发声,他们作的不合乎我们的需要,我们……他们也知道我们那时会怎样发声。”
“武荣之于天下……终究只是一豆之地,他们需要一个让他们安全的解释,这个解释,现在,只有我们能给他们!”
惊骇异常,张元空实在没有想到,这两三天里面,张元和不声不响,居然暗中牵头,组织出如许大事,但,此事若成,那意味着……
“元和,你想过没有?”
张元空在犹豫中慢慢整理着自己的说话,在他想来,张元和刚才说的那些事情,如果真能发动,就意味着什么?
“那就等于说……阿罗本苏鲁支他们,真有能力策动亦思巴奚军为乱啊!”
能让他们举起刀,去清洗自己的战友,那怕是面对玉石俱焚的结局,也需要很不一般的控制力才够。况且,张元空觉得,前面的流言,很可能反而是真相。
“李纳挐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绝不可能和摩尼教勾连,况且,兵乱之时,我就在军中……那事情绝对和摩尼教门看不出什么干系在。”
倒是“神霄派欺凌景、祆两教,逼反亦思巴奚军”,张元空觉得,这当中说不定真有几分实情中。
“无论如何,王将军他们,总是要离开的。与赛甫丁们,其实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说不定,这真是景教他们煽动……”
“那又如何?”
简单反问,张元和提醒张元空说,就算真是这样,把这事挑出来,作成铁案,又对龙虎山有什么好处?
“当然,逼反地方练营,这肯定是罪过,但若翻过头来看,这难道不是他们见微知著,将日后大难提前引发?”
若变成庙堂相攻,那亲近金门羽客的清流言臣,真不知有多少,更不要说独立御前,亲信不二的林灵素,就算作实了是神霄诸子“逼反”亦思巴奚军,到时也说不定反而会变成李纳挐们的功劳。
“只有目前这样的解释,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解释,也是对阿罗本、苏鲁支,对赛甫丁他们最有利的解释。”
“……这,是我们都需要的解释。”
“但……不行!”
惊怒异常,张元空质问张元和说,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最重要?
“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
如果确实是阿罗本他们推动了兵变,就意味着亦思巴奚这支驻防地方的军队实际上已非国家所有,让这样的毒瘤潜藏下去,难道不是他日之患?
“元和,他们本就是异族之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现在发现了这里有问题,我们应当是协助彻查,清此余患,而不是……”
“大师兄,那关我们什么事呢?”
截断掉张元空的说话,张元和的脸上仍然带着微微的笑容,却已显出几分燥意。
“大师兄,今天只有你我兄弟两人。我就掏心窝说几句话吧。”
“我们都是孤儿,从小被师父带大,便血亲兄弟,也没咱们感情深。”
“我可以在此立誓,我张元和,绝不会自大师兄你手中谋取天师之位,如违此誓,天人共击之!”
“等等,元和,你这是做什么?”
张元空实在没想到张元和会突然把话扯到这上面,但张元空微笑着说,他必须这样,只有先表明这个态度,他才能说下面想说的话。
“你刚才说到真相,可是啊,大师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得到什么。”
静静的看着张元空,张元和慢慢道:“这就是计算。你给我说过的,计算。”
“也许日后亦思巴奚们会再度起兵,也许他们会害死无数的夏人百姓,但,那又如何?”
“我对亦思巴奚军和三夷教没有好感,但现在,帮他们洗清,对我们更有利。我不想让武荣城中百姓去死,但现在……看他们去死,对我们更有利。”
“我们是夏人,但我们首先是道门中人,是龙虎道门中的人,是龙虎真传,我们想事情,作事情,总得先把龙虎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才好。”
“况且,现在这里的兖兖诸公,又有那个不是这样想的呢?”
“林得隆?如果给他选择,他会宁可让陈将军全军覆灭,而不是尽快平定亦思巴奚军。”
“柳伯祥?速胜或大败对他都没有好处,柳家最希望的,是把这战事适当拉长,让林家与陈家的资源在对拼中消耗到一定程度,再来结束这象笑话多过象谋反的变故。”
“陈取仁?如果现在你问他,在林家团练和亦思巴奚军当中,可以随他心意消灭一支,他所选的,必定是林家团练。”
“大师兄,你被夷夏之别这样的说法迷惑太多了……同为夏人……同为夏人又如何?汪守节周福海都是夏人,他们和路边乞儿山中樵夫之间,有什么共同利益在?”
“有共同利益的,才是一会中人,夷夏之别……那东西只是读书人作弄出来骗人的罢了。正如现在,暂时扶助亦思巴奚军符合我龙虎山的利益,我便认为该当扶助于他们。”
“……大师兄,您是夏人,可您首先是龙虎真传,是下一代天师之位的继承者。您的行事,必须首先考虑龙虎山的利益。而不是什么山民、织工、叫花子们的利益。会那样想的人,叫太平道。”
“身为龙虎天师,就必该如此。如果师父在这里,他也会一定支持我的。”
从始至终,张元和都保持着平缓的语速,没有起伏没有变化,却透出万般坚定,目光始终直视张元空,未尝有稍稍动摇。反而是张元空,对视良久之后,颓然的低下了头,首先回避。
“元和,你先出去,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