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玉门歌。
司危上前一步。这个一直如影子般存在的少女,此刻忽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名为玉花空的奇异簪子划过她的指尖,一滴血珠无声而落,颜色如琉璃般剔透而鲜艳。锵然鸣声之中,血珠迎风而涨,转瞬化出了遮天蔽日的庞大朱雀虚影,呼啸着直向陆启明扑去。
一时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向着他碾压而下。
陆启明身周浮现出一层层不断扭曲的空间波纹,竭力消弭着诸人的攻势,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渐薄弱。
他似乎从战局一开始就一直处于劣势,而那始终平和怡然的态度又无法令人真正放下警惕。但是现在分明已到了最后时刻,只要他最后的屏障彻底散去,那便只有死亡一种结局……他难道不懂吗?
格泽道:“本座看他不过是在徒劳挣扎。”
“格泽!”长灵加重语气喊了他的名字,转而面对陆启明道:“陆公子,纵然你对规则的掌握举世无双,但修为的缺憾仍然难以补回。这次本就是秦渔有错在先,如果陆公子今后愿意一直留在魂域,妾身愿意说服他们。”
“留在魂域?”陆启明微微一笑,摇头道:“魂域本就不该存在。”
长灵有些无奈,问道:“难道陆公子还有办法赢过我们?”
陆启明如实道:“诸位已是最强的修行者,纵然现在无法恢复全盛时的实力,仍然能远胜前世的我。如今的我自然更比不过,赢不过。”
长灵蹙眉,道:“但是……”
“但是,”陆启明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比?为什么要赢?”
长灵心头蓦然一跳,忽然有了某种关键之物彻底脱离掌控的不详。格泽却毫无所觉,只满心不耐烦地喝道:“说什么胡话!本座看你就是狡辩!”
陆启明摇头而笑,一一看过另三位女子的面孔,问道:“你们也这样认为吗?”
长灵眉宇间微露迷茫。女帛讥讽一笑,似懒得争辩。司危则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陆启明感慨道:“千年来你们一直用魂域迷惑外来者,但魂域也一样迷惑着你们自己。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他平静而怜悯地道:“你们早已经死了啊。”
风停了。雷雨停了。万物喑声。
四星君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寂静,默然望着前方的少年。
“这面天,”陆启明向上一指,又随手向下,“这座祭坛。”
“到处能见到的花草山石,无所不在的五行元力,你的弓,你的剑,你们现在的肉身,能用的修为,全都是幻影。”
陆启明叹道:“就像织女在外面没有干涉实在的能力,你们其实也是一样的。这里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死去的灵魂所编织的幻影,你们一直用着这些建立于虚幻之上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他道:“你们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比较的必要。”
格泽面现挣扎之色,喝道:“怎么可能全是假的?那个鬼面是你亲手在这里杀死的,那也是假的吗?!”
“这就是我说魂域不该存在的原因。”陆启明目光微冷,淡淡道:“没错,但凡是已经存在的东西,必定有真实之物作为根基。而魂域的根基,却是真实的死亡。”
天苍茫覆雪。
洁白而无尽的大雪飘荡着,覆盖了世间一切颜色。
良久,长灵终于再次开口,道:“那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陆启明道:“你们。”
四星君面现怒意。
陆启明的声音依旧平静,始终是一种叙述事实的语气,“如果由我出手令你们彻底消亡,代价对我也会很重。”之前秦渔说的并非虚言;延续自当年秦门的诅咒与业力,任何人都不会愿意承受。“但事到如今,我已不能放过你们。所以只有让你们听从于我。”
“痴心妄想!”格泽霎时大怒,长灵脸色也变了,女帛更是冷笑道:“冠冕堂皇什么,不就是想要那些被我们替换了灵魂的人吗?不敢直说么?”
“哦?”陆启明挑眉道:“原来那些‘线’都掌握在你们手上。”
“你!”女帛险些气炸了肺。
“开个玩笑。”陆启明没有再看她。他看的是逐渐归于虚无的四周,那里有着一座他以规则之力搭建的巨大阵法。
之前他一直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不过是为了彻底阻断他们隐身于整个魂域的可能。他们已经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逃走了。
“收。”
然而在四星君面露慌乱的时刻,陆启明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心中清楚,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时刻。
空洞的世界中,五人一一寂静凝立,仿佛已化作了永远的雕塑。最后的战争无声而残酷地进行着。
……
……
季牧目光如铁。
变幻莫测的天象没有影响他,陡然反转的战局没有影响他,那些对话与辩驳亦统统没有影响他。在交战五人陷入僵局的瞬间,他第一时间命令道:“趁现在我们走!”
遍观了全程的他们已经明白了魂域本质的秘密,此时空间濒临破碎,规则剧烈动荡,五人又皆无暇理会他们这等小人物,难道不正是脱离的最佳时机?
话音未落,季牧的身形已迅速淡去;他意志最为坚定,也最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只是瞬间,他已几乎能感知到真实世界中、自己真身所处的位置。
而乔吉不愧为身列隐门八席的强者,虽平日少言寡语,此刻亦紧随季牧之后,对季牧笃定地点了下头。
“不……我做不到……”花月脸色苍白,望着即将消失的同伴,神情无助。她不是不明白道理,但她真的做不到像另两人那样的干脆利落。
“乔吉你先走,回去后立即找我真身。”季牧语速极快地交代过一句,人已再次彻底回到魂域,一把攥住了花月的手。
花月瞬时屏住了呼吸。
“花月,你给我记住,这一切都是假的。”季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女子对视,忽然反手一刀刺入自己肩头。
花月骇然惊呼。
鲜血飞溅中,季牧面无表情,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这也是假的。”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拔刀,血液消褪,伤口愈合,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花月呆呆地望着他。
“接下来发生的也是假的,”季牧将刀锋架在她颈间,一字字道:“你记住,我绝不可能杀你——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
季牧右手用力,猛然一划,冰冷的刀刃精准地划开女子的喉管。他骤然暴喝道:“这是假的——”
“醒来!”
花月睁大眼睛,鲜艳的血花在她视野中褪色、透明、散为泡沫。
世界砰然崩碎。
接着是一阵坠崖般的剧烈失重感;花月感受到了沉重的眼皮,接着是一道光亮。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