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的人,受着山呼万岁的尊崇,担着泽被苍生的使命,若四维八德都还要样样做到极致,岂非真成了圣人?”季熠不慌不忙地站在谢观南背后替他擦着头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一反平日里话痨的常态,耐心安静听着对方说的时候居多,只有当谢观南问到了,他才斟酌着开口回个一句半句。
房内由季熠点的熏香已经盖过了之前仅有的淡淡艾草味,天气热起来,季熠也换了香方,不是什么特别浓烈的味道,倒是让他俩从温泉出来闻着更添了些困意。谢观南虽然睡了午觉,可傍晚时的一场情事又掏空了他的体力,季熠尽管强些,毕竟也是骑了大半天的马赶路回来的,他甚至还没捞到补觉的时间,若不是谢观南头发未干,恐怕这会儿两人已经躺倒在床上了。
“你这说辞怎么跟老师的一模一样?”谢观南略侧了一下身,抬眼看季熠,“他之前在戎州跟我说‘圣人出,黄河清’,我当时还真心实意自我反省了一番,但这话老师说得,我说得,偏你弟弟是说不得的。黎民百姓、文武百官都有律法约束着,可他呢?”
谢观南知道自己僭越了,若面前不是季熠,他不会说这话。他觉得皇帝已经富有四海,理该比常人心胸更宽阔才是。悦知风从大一统到现在,也是忠心耿耿的两朝元老了,就算之前他确实想扶季熠登上王位,可那最多就是个念头,根本也没有付诸行动,皇帝这是秋后算账,还是防微杜渐?若真是如此,谢观南脑中大不敬地认为,皇帝的心眼属实是太小了。
“你反省什么?”季熠在谢观南后颈处揉了一把,避重就轻地问。话题太严肃了,所以季熠揉着揉着手上就带了点暧昧的抚弄,他不排斥和谢观南谈论这些,但他们之间不能只谈论这些,“老头又偷偷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心事这么重?”
“老师提醒我不应该用太过严苛的眼光盯着你,这我同意,但你们兄弟这样的人却不能只要求别人对你们宽忍,若如此论,古来圣贤都成了你们给自己开脱的工具了。”
“我们兄弟这样的人?”季熠咂摸着把谢观南的话重复了一遍,如果是几个月前他听到这样的话大约会立刻挂上一张委屈的脸,同谢观南调笑嬉闹一番,但今日不同,他的小捕快话说得格外认真,他不好蒙混过去,“观南是觉得,就算是我,也不会站在老师的立场看这件事?”
不是吗?谢观南确认地点头,从季熠的话里话外都能感觉得出来,他还是更向着自己的弟弟而非悦知风的,但谢观南也相信,他不会故意去做什么伤害悦知风的事。只是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本就不是普通人的那些家长里短,仅凭不伤害这个底线,也是远远不够的。